广袤的伟大航路上的岛屿多如繁星,然而如福德维天岛那样有幸得到四皇荫庇的岛屿终究是凤毛麟角。
格林赛尔岛——一个名字念起来带着草木清苦气息的小岛。它因岛上遍布的一种特殊蓟草而得名。这种蓟草开着成片成片雾蒙蒙的淡紫色小花,茎叶汁液带有极其轻微的麻醉与镇痛效果,是许多民间偏方里不可或缺的一味。
然而,这份馈赠并未给岛民带来富足与安宁。相反,草药意味着潜在的财富,僻静意味着行动的便利。当海贼团只是匆匆路过,补给淡水食物便扬帆离去时,那便是岛民们暗自庆幸的“幸运日”。更多的时候是伴随船只而来的破坏和混乱
岛上并非没有清醒的智者。库洛巴医生——一位医术精湛却刻意将名声局限于附近几个岛屿的白胡子老者,便是其中之一。多年前,他因厌倦了伟大航路那些纷扰嘈杂的医疗协会,选择隐居于此。他爱极了这里与世无争的宁静,爱极了推开窗便能采撷到带着晨露的珍稀药草。平日的他,像个最普通的乡下老头,乐呵呵地背着药箱在村里转悠,仁心仁术却不求回报。
直到,“裂颅海贼团”的船粗暴地撞上了格林赛尔岛那小小的码头。
这伙海贼的名声并不显赫于那些悬赏令遍贴四海的大人物之间,但在这片他们活跃的海域,其凶残与混乱却令人闻风丧胆。船长“裂颅者”戈顿,一个据说曾用对手头骨当酒碗的狂人,带领着他那同样暴戾的船员们,一登陆便迫不及待地宣泄着海上积攒的破坏欲。
他们不是来贸易的,甚至不是来常规补给的。他们是来“占领”的,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岛上那点可怜的守卫力量在真正的亡命之徒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顷刻瓦解。
库洛巴医生当时正在后山采药。当他听到异响,奔回村口,看到的已是火光冲天的惨状。没有时间愤怒或悲伤,他像一头熟悉山林的老鹿,悄无声息地绕开主要道路,趁着混乱,将几个躲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父母已不知去向的孩子拢到身边,带着他们仓皇遁入岛屿深处那片他常去采药的、迷宫般的蓟草山谷。
潮湿的山洞暂时提供了庇护,但孩子们的抽泣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有限的清水和干粮无法支撑太久。库洛巴检查着最后一个孩子脚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心中沉甸甸的。他不是战斗人员,只是一个医生。逃,能逃多久?
忽然,他想起了几天前刚刚寄出的那封信。是给白胡子海贼团一番队队长马尔科的。主要目的是运送一批之前约定的、只在特定季节采摘的稀有蓟草花蕊。那位队长虽然身份显赫,却对各类珍稀药材有着学者般的兴趣,两人因药结缘,保持着一种淡如水的忘年交。信使鸟应该已经出发了……或许,只是或许,那封信能带来一丝微光?马尔科队长并非冷血之人,如果他看到这里的状况……
这念头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蛛丝,在绝望的黑暗中垂下。库洛巴看着身边孩子们依赖又恐惧的眼神,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药箱冰凉的金属扣。他只能赌一把。为了这些孩子,也为了这座他深爱的小岛。
……
几天后,格林赛尔岛背阴面一处极其僻静的小小海湾。
“噗嗤——”
一艘线条流畅、形如箭矢的小型火焰动力艇,悄无声息地滑入湾内,船底轻轻蹭过细沙,停了下来。
一道娇小轻盈的身影从艇上一跃而下,站稳身形,先是警惕地快速环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抬起头,目光被远处山坡上的景象吸引。
那是大片大片盛开的、如同连绵不绝的紫色云雾般的蓟草花。正午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这片紫色的海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海风拂过,花浪起伏,仿佛真的有淡紫色的烟雾在山坡上流淌、升腾。
“哇哦……”少女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黑色的猫耳因好奇而微微向前转动,捕捉着风穿过花丛的沙沙声。她挠了挠脸颊,小声嘀咕,“远远看着,还真以为哪家在烧荒冒烟呢……马尔科先生说的‘蓟草之岛’,原来藏着这么漂亮的地方?”
正是小狸。
此刻的她,背上背着一个印着简单绿色条纹的双肩背包,身上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裤和贴身的无袖上衣,显然心情相当不错。那条黑色的长尾在身后悠闲地左右摆动,尾巴尖偶尔卷起又松开,显出一种难得的、独自出行的轻松惬意。
这是她的“第一次独立任务”——受马尔科郑重委托,前来格林赛尔岛寻找隐居的库洛巴医生,取回预定的药材,并“顺路”探望一下这位老朋友。
任务本身简单得近乎无聊:确定位置,找到人,拿到东西,寒暄几句,返航。没有任何危险,没有需要战斗的敌人,纯粹是一次友好的跑腿兼社交访问。马尔科在交代任务时,甚至带着难得的、堪称“轻松”的笑意,说他的老朋友知识渊博,尤其对各类植物和民间偏方知之甚详,小狸这一趟说不定能学到点有趣的东西,就当散心了。
一种混合着被信任的喜悦与初次“单飞”的兴奋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艾斯想要同行的提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耳朵和尾巴同步表达着坚定的拒绝:“不要!艾斯哥哥跟着的话,那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嘛!这次我要自己去!说好了是‘我的任务’!”
她那副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模样,像极了第一次被允许独自穿过街口去便利店买东西的小孩,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我很厉害我能行”的朝气。
船上的大家看着她那兴奋劲儿,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艾斯独自坐在船舷上,海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也吹皱了他的心湖。
他坐在那里,很久没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认识小狸以来的点滴:从锈带巷口那个警惕又脆弱的黑猫少女,到如今能在甲板上和大家笑闹、敢跟他顶嘴撒娇、眼睛里重新燃起生动光彩的姑娘……是他,是老爹,是船上的每一个人,用热情与包容,一点点捂热了那颗冰冷孤独的心,拂去她身上的灰尘与伤痕,让她终于敢舒展枝叶,甚至开出明媚的花来。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被她全然依赖、信任的感觉。她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望过来时,里面清晰的倒影和全然的信赖,总能让他胸腔里鼓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责任感,仿佛保护她、让她快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最理所当然的事之一。
可如今,这只被他小心翼翼呵护、渐渐养出骄傲神采的小猫,要独自跑出去了。即使知道任务简单,即使明白虽然她本人因为长期生活在“怪物”堆里,对自己的实力严重缺乏正确认知,但那种“视线之外,无法掌控”的不安感,还是让他不住地心慌。
万一呢?伟大航路什么时候按常理出过牌?万一岛上的情况有变?万一遇到其他不怀好意的海贼?万一……迷路了?
最终,是在马尔科无奈又警告的目光注视下艾斯才勉强按耐下偷偷跟过去的冲动
“孩子该长大独立行动了”
“大海一望无际你以为你能藏得住什么”
“艾斯你再这副蠢样子我就把你踹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