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灰麻衣戴灰头巾的小厮捧着簸箕,簸箕里装新取出来的药材,从木屋子一头钻进砖瓦房,没多久夹着空了的簸箕,边咳边往外跑。
雕梁画栋的藏书阁就在那木屋之后。
李蕴深吸一口气,踏入药房。
“小哥,请问管事的在哪儿?”李蕴款款走到刚咳完的小厮身边,问道。
小厮咳得眼中泪光闪闪,他抹一把眼泪再擦把鼻涕,看清来人后忙行礼道:“见过大少奶奶。沈管事正在后院里忙,小的帮您请他过来吧。”
“不必。”李蕴示意他起来,温和道,“我去找他便好,后院可是往那儿走?”她指向木楼左侧与院墙之间的一道窄门。
“这……是……”小厮看起来颇为为难。
李蕴笑:“没什么大事,我不是管家,又不是来查岗的。”
“那……”小厮犹豫片刻,道:“大少奶奶请便吧。”
李蕴点点头,只身向后院走去。
手挡开被烟熏黑的厚重门帘,光秃的黄土地上蹲着一个孤单的人影。围墙跟摆满密密麻麻的笼子罐子。竹编的、石打的、木雕的,绿的、紫的、黑的、白的……各色各样,眼花缭乱。
数十只蛐蛐的叫声如轰轰烈烈的蝗灾,李蕴皱眉捂住耳,原地忍耐几秒后放下手,走向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先生?”李蕴连唤两声,拿白嫩蟹肉挑笼中物的人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大少奶奶?”
此人长得俊俏,衣着算不上多么华贵。当然后者是与沈青川相比。若是与府中大部分办事的相比,比如周妈周二娘,他穿得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很不错了。
“大少奶奶来此,所为何事?”他撑着腿站起,用力拍掉衣摆上的黄土。黄土干燥,簌簌落在李蕴的绣鞋。
李蕴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神情带了点冷意。
她摸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道:“大少爷的方子,麻烦管事的誊一份给我。”
“作何用?”
李蕴眼睛也不眨,道:“过几日大夫来问诊,要看上回开出的方子。”
沈青川半年看诊一次,算算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像确实差不多了。
“行吧。请大少奶奶略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管事的提溜着笼子踹开木楼的后门,留李蕴一人愣在原地。
什么?就这样要到了?她方才编的谎话,误打误撞还真成了?
心中有些许不安,密密麻麻的蛐蛐叫如同蚂蚁爬上李蕴的手臂。她搂紧自己,院子空空荡荡,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好像每一道砖缝里,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李蕴咽口水,端手疾步走向木楼,正撞上左手执笔,右手拿方子迈出门槛的管事。
木楼给黄土地罩上一层淡淡的灰,蛐蛐仍旧不知疲倦地鸣叫。
管事问:“大少奶奶往哪儿去,不是让您在这儿等吗?”
他边说边递来药方,刚写出来的字,墨迹都没干。
李蕴接过方子,干笑两声放进衣袖,问道:“这些蛐蛐可是管事的养的?”
“是。”管事自得地笑,忽又满脸谨慎,提防道:“怎么了?好蛐蛐可是不可多得的药引。现在市面上,清明前蜕完皮的蛐蛐一只能卖出千金!而我这儿,就有一只。”
“管事的深为相府考虑,李蕴佩服。只是不知是府中谁的药,要用到这么多蛐蛐做药引啊?”李蕴随口奉承,自然而然地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