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夜里总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刘宁就靠在床头给她讲乡下的往事。“小时候我跟着村里的小孩去放羊,他们在老羊脖子上系着铜铃铛,只听得‘叮铃叮铃’响一路,在山里能传老远。羊会认路,沿着山边的小路吃草,太阳落山前准能自己回圈。要是过了点没回来,保准是偷吃了谁家的青菜,被人绑在田埂边的树下,等着大人去领。”
他讲得绘声绘色,舒明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青山脚下,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赶着羊群,铃铛声在山谷里回荡。“砍柴的时候更有意思,我们带个小铁锅,一些米和鱼露,在山溪里摸几条小鱼,挖几颗野菜,垒三块石头当灶台,煮出来的鱼粥都带着山泉水的清甜。”
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故事,像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心,等她呼吸渐渐均匀,终于睡着后,刘宁才悄悄下床,坐在客厅的饭桌前,打开手提电脑继续做白天没完成的工作,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平静中带一些疲倦。
儿子出生那天,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盛,花香温柔地从病房的窗户飘进来。八斤重的胖小子哭得震天动地。舒明的母乳不够,刘宁把冲奶粉的时间精确到分钟,换尿布时动作比护士还熟练。“你安心休息,夜里都交给我。”
他果然说到做到,凌晨一点喂完奶,定好三点的闹钟,等孩子喝完水,换好尿布,他才蜷在沙发上眯一会儿,清晨七点,他又精神抖擞起来做早餐。舒明看着他的黑眼圈,心疼得不行,他却笑着用手替舒明将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我睡眠好,眯一会儿就够了,你养好身体才重要。”
儿子上小学那年,校门口的梧桐树刚抽出新叶,舒明决定考全国执业药剂师资格证。“接下来这几个月,我除了吃饭睡觉,都得关在房里看书。”她摩挲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有些忐忑地看着刘宁,眼神里有些愧疚。他立刻拍着胸脯:“放心!家里的事我全包了,保证不打扰你。”
从那天起,刘宁成了家里的“全能管家”。每天早上六点半去菜市场买菜、做早餐,晚饭后给孩子看功课,睡前给孩子讲故事,等孩子睡了,拖地、洗碗,把全家的衣服分类洗好,晾在阳台的晾衣架上,一切似乎一气呵成,处理得妥妥贴贴。
考试那两天,他更是把饭端到书桌前,连要喝的水都用水壶给她备好。舒明心无旁骛,最终四个科目全部一次通过,不仅拿到了资格证,没过两年还评上了高级药剂师。
刘宁对岳父岳母的好,更是让舒明的父母常对着朋友念叨:“这女婿比亲闺女还贴心。”舒明性子随父亲,有些粗线条,可刘宁却总能注意到老人的心思。岳父喜欢喝浓茶,他每个月都去老字号茶叶店挑洞庭湖出品的明前特级碧螺春,用锡罐装好,免得走味;岳母膝盖不好,他冬天早早买好羊绒护膝。
有一次,岳父被查出前列腺癌,医生坚持要手术化疗,老人却倔着性子不肯,说“人老了不想遭那份罪”,舒明父母为此在客厅争得面红耳赤,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刘宁下班回来,先分别给两位老人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在岳父身边,陪着他翻医学书籍,查国内外的病例。
“爸爸,您说的这个保守治疗方案,我查了几个案例,都和您情况差不多的,恢复得也都不错。”他一条条分析利弊,终于说服了全家人。就这样,岳父没做手术没做化疗,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九十岁,临走前拉着刘宁的手说:“多亏了你啊,宁宁。”
还有一次,舒明在外地出差,正赶上初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半夜她接到刘宁的电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电话那头是刘宁沉稳的声音:“你别慌,妈妈中风了,我已经送她去医院了,医生说不严重,你安心工作,有我在。”舒明急得直掉眼泪,隔着电话都能想象他忙前忙后的样子。
那半个月,刘宁每天下班就往医院跑,督促护工给舒明妈妈喂饭、擦身、按摩。舒明出差回来,一进病房看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盹,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她摸着他的脸,刘宁醒过来,舒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问:“你这几天是怎么吃饭的?”他挠挠头笑了:“医院门口小卖部买个面包就对付了,半夜饿了就泡碗方便面。没事,妈妈恢复是不错,昨天已经能和我握手了。”
刘宁的父母搬来一起住后,家里更是和睦。舒明总说:“刘宁这么好,都是爸妈教得好。”家公在世时,她每天早上都端杯热牛奶到老人房里;家公去世后,她主动承担了全部家用,从不让家婆操心。
家婆退休工资不少,却总被人忽悠买各种保健品,家里的柜子堆得满满当当,常常过期了就扔掉。刘宁有时会跟母亲急:“那些都是骗人的!”舒明就拉着他的手劝:“妈妈开心就好,咱们多看着点,别让她花太多钱就行。下次她若再买,咱们陪她一起去问清楚。”
有天半夜两点多,舒明正睡得沉,忽然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披头散发的,吓得她差点叫出来。仔细一看,是家婆,穿着单薄的睡衣。“妈妈,怎么了?”她赶紧开灯,家婆声音发颤:“我听见客厅有动静,好像有人在翻东西。”
舒明拉着老人冰凉的手,打开客厅所有的灯,把每个角落都指给她看:“您看,大门锁得好好的,窗户也关着,没人能进来。”陪着家婆回房,看她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睡熟了才离开。第二天,她若无其事地面对家婆,一个字也没提此事。
还有一次,家婆说新买的玉镯不见了,急得直掉眼泪。舒明陪着她翻箱倒柜找了大半天,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老人前一天拿出来看,忘了放回首饰盒。舒明笑着说:“妈妈,在这儿呢,以后看完我们就放回原位,省得着急。”
那几年的春节,保姆都要回家过年,家里的事全靠舒明和刘宁。有一年大年初二,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红色的纸屑铺了一街。舒明去叫家婆吃饭,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老人躺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
“妈,您怎么了?”舒明掀开被子,心里一紧,老人把大便拉在了床上,只见老太太脸胀得通红,躲在被子里流泪。“我老了,没用了,还给你们添麻烦……”舒明赶紧抱住她:“妈妈,这有什么的,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她叫刘宁进来,一起扶着老人进浴室,舒明仔仔细细给她洗干净,喷上她喜欢的花露水;刘宁则开窗通风,把床上的卧具全部换掉,用消毒水擦干净床垫,连床底下,都扫了一遍。
等收拾完,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饺子,家婆看着舒明,眼眶红了:“明明,委屈你了。”舒明摇摇头,给她夹了一块蜜汁叉烧放到碗里:“妈妈,新年快乐。”
舒明退休后,家里的时钟好像慢了下来,她常常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总觉得日子空落落的。刘宁劝她找点好玩的事做做,并拿出一份省老干部大学的招生简章:“你不是喜欢打羽毛球吗?读书时还拿过学校的奖呢,要不我们去认真学学?”舒明有些犹豫,摸着自己的膝盖:“都这把年纪了,还跑得动吗?”
刘宁拉着她去体育用品店,买了最轻的碳纤维球拍和透气的运动服,笑着说:“试试呗,就当锻炼身体,实在不行咱们就当散步。”刚开始学的时候,舒明总接不到球,羽毛球“啪啪”地掉在地上,每次打完都闷闷不乐地坐在场边,刘宁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笑着说:“万事开头难,你小时候体育就好,肯定能学好。别急,我陪你练。”
他把客厅的沙发搬到墙边,腾出一块空地,拉上简易球网,每天下班就陪着她练发球。周末更是早早起来,陪她去公园的球场练球。他自己球技一般,捡球的次数比打球还多,就主动联系自己球技好的朋友,让他们陪舒明练。“光练不行,得看人家怎么打。”晚上,他从网上找到羽毛球比赛的视频,和舒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分析专业选手的步法和挥拍姿势。
就这样练了两年,舒明的球技突飞猛进,挥拍又准又稳,被球友推荐进了省老干部羽毛球队。第一次参加比赛那天,刘宁比她还紧张,赛前半小时就拿着水杯和毛巾坐在场边,手里还攥着一包巧克力。“别紧张,就像平时练的那样打,打完球我请你吃大餐。”他给她递了块巧克力,眼神里全是鼓励。舒明深吸一口气,走上赛场。
那是个初夏的上午,省老干部直属机关羽毛球女单决赛格外热闹。阳光透过球场的玻璃顶洒下来,场外的茉莉花在阳光下绽放,花香四溢,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舒明的对手比她小五岁,体能和临场经验都很丰富,刚开始几局,舒明比分一直落后,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运动服的领口,心里不免有些急躁。
换场休息时,刘宁赶紧递过毛巾:“别慌,我看她移动的时候脚法有点慢,你试试远吊近攻,调动她的位置,让她跑起来。”舒明点点头,喝口水,调整了情绪和战术。再次上场时,她一会儿把球吊到对方后场,一会儿又轻放网前,对手果然手忙脚乱,失误越来越多。最后一局,舒明一个漂亮的扣杀,赢得了比赛。
场边响起掌声,刘宁举着矿泉水瓶朝她挥手,笑得像个孩子。从那以后,舒明又陆续拿了女双冠军和混双冠军,每次比赛,刘宁的身影总会出现在场边,在他的微笑中,舒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3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