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与林意又细看了那片平整坚实的水泥地,亲手试了试硬度,这才放心离去。小朱则留在庄子上,继续领着人琢磨水泥砖的制法。
回府的马车上,顾放仍忍不住赞叹水泥的坚实,说若用于城墙,守城当轻松许多。林意得意地轻哼一声,顺势凑过去讨了好几个亲亲作奖赏。
亲昵过后,林意眸中水色未散,却想起什么似的,歪头问:“不过刚才你和小朱怎么都先想到筑墙?我弄这水泥,本意可是为了铺平道路呀。”
顾放略作迟疑,还是坦言:“道路若过于坚硬,恐会伤及马蹄。”
“原来如此。”林意恍然,随口接道,“那给马钉上马蹄铁不就行了。”
“马蹄铁?”顾放微怔,“这是何物?”
“就是给马穿的鞋。”林意边说边用手指比划出一个“U”形,“这样的形状,用钉子固定在马蹄上就好。”
“钉子?”顾放眉头轻蹙,“钉入马蹄……马岂不疼痛?”
“不会的。”林意笑道,“马蹄外层就和我们的指甲一样,修剪时不会觉得痛。只要留心钉子长短,不要钉入肉里便好,否则马吃痛就会踹人的。”
顾放听罢,神色渐缓,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待明日面见宁王,若水泥之功得他认可,便将这马蹄铁一并献上罢。”
“好呀。”林意应得轻快,顺势靠回他肩头。
车窗外市声隐约,车厢里一时静谧。顾放垂眸看着林意发顶柔软的青丝,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林意仰脸。
“只是觉得……”顾放指尖拂过林意耳畔碎发,声音温缓,“有小意在,仿佛许多难事,都忽然有了路。”
林意与顾放回到将军府,用过午膳后,顾放便寻了个由头“告退”了,临走前还特意一本正经地嘱咐:“小意与阿志慢慢商议,我就不在这儿扰你们说正事了。”那模样,倒像真怕打扰似的,惹得林意又好气又好笑。
林意先叫来阿福与阿志。问起炕的进展,阿福答说已试出最合用的构造,眼下正值夏日,正是推广的好时机,若能赶在入冬前让百姓用上,今冬便少许多人挨冻。林意听罢放心,便让阿福先去忙了。
屋内只剩林意与阿志二人。林意转身看向阿志,语气温和:“我听将军说,你种田多年,是个有经验的老手?”
阿志虽不解夫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仍恭敬回道:“回夫人,小人是种了多年地。”
“平日主要种些什么?”林意又问。
“是稻。”阿志答得简洁。
很好,正是她想要的。林意眼波微动,接着问:“那种稻这些年,可曾见过一些长得奇怪、与别不同的稻株?”
阿志想了想,道:“有的。偶尔会见到几株天生矮小,或是叶子颜色、纹路异样的。”
林意想了想,觉得那恐怕是病株。她将问题引向更深处:“那有没有见过稻穗中间那朵小花生得特别瘦瘪,始终不开裂、不散粉的?”
这一次,阿志沉默了许久。他微微拧着眉,目光垂落,良久,他才抬起眼,摇了摇头:“小人不曾见过。”
林意听了,面上却不见失望。她自然明白,雄性不育株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即便在她来的那个时代,前辈们也是持着放大镜,一株一株、一亩一亩地找,也才找到六株,比例约为二十五万分之一。
科研这条路,从来是三分天意,七分坚持。
林意对阿志细细交代:“以后你如果在田中寻到我刚才说的那种水稻,也就是穗中小花干瘪不开裂的,切记立刻用木板将它四周围起,与其他稻株隔开。看看它能否自行结出稻谷。如果不能,那它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野败了。”
阿志怔了怔,拱手道:“还请夫人明示。”
“野败其实就是水稻的雄性不育株。”林意放缓语速,尽量说得明白,“水稻本是自花授粉的庄稼,你可以理解为每株水稻都是雌雄同体,不借外力就能结出谷子。而这雄性不育株,就是其中雄蕊出了岔子,生不出花粉,但雌蕊仍是好的。正因为没有花粉,它自己就结不出谷来,不过这也不是必然,如果旁边有其他稻株,别株的花粉随风飘来,或许也能让它少许结实,只是终究稀罕。我这样说,你听得明白吗?”
阿志垂目沉思良久,方抬眼道:“小人明白了。只是这雄性不育株究竟有何妙用?”
“妙处就在它能接纳别株水稻为父。”林意眼中泛起光彩,“刚才说了,寻常水稻都是自花授粉,代代相仿,难有变化。可这雄性不育株不同,它的雌蕊是好的,就可以承接其他稻株的花粉,结出全然不同的新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