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在相国寺给赵淑玥做三七法事那天,才寻得机会与妻子相见。
这段时间李煜消瘦了不少,以前清秀的脸庞已显出些许老态,勉强笑问:“嘉敏,你在宫中住了那么久,打算何时回去?”
嘉敏瞧着他依旧很是害怕,却皱眉道:“赵哥哥最近身体不大好,等他好了,我便回去。”
李煜难掩面上失落,温吞吞地道:“他再怎么生病也不是你的丈夫,你何须衣不解带彻夜守在床前?有些话给宫人传出来了,大约不是很好听。”
听他话里似有所指,嘉敏心下略感刺痛,幽幽道:“当年赵哥哥把我从歹人手中救出来以后,也是没日没夜地陪着,我自然要投桃报李,好好照顾他,别人想怎么说,都随它去吧。”
李煜忍着怒意冷冷道:“当年你不过是个五岁的稚童,如今却是个二十来岁的有夫之妇,难道不该避嫌吗?”
虽然知晓此事对李煜带来的困扰,嘉敏依旧坚定地道:“我与赵哥哥之间无嫌可避!他如今已经失去了最亲之人,我不可能因为爱惜名声就弃他于不顾,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代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其实她很想坦白自己对赵匡胤的感情,可生来含蓄,有些话总是难以说出口,不觉皱紧眉头,盼望着李煜自己能够明白。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有这么深!”李煜悲痛茫然难以自已,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含泪道:“嘉敏,我只问你,如果必须让你在丈夫和恩人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谁?”
嘉敏的答案其实不用想,可她无法说出来,亡国已使李煜痛苦不已,总不好再以言语伤他。
而这位情感细腻的江南才子虽然用情不专,可他对每个女子的爱也都全然出自真心。
“嘉敏,你爱我吗?”李煜换了个问法,“虽然我先钟情于你的姐姐娥皇,之后才娶的你,可我对你的爱并不比对娥皇少。原本我以为你也一直爱着我,直到见了那赵宋的皇帝,他看你的眼神是那般炽热,我知道他定是爱着你的。所以你爱他吗?如果你爱的是我,就拒绝他好不好?”
“我……”嘉敏说不出话,皱眉挣扎许久几乎脱口而出:“我其实……”
“你其实不爱他是不是?只是因为恩情才留在他身边照顾!”李煜突然大声打断她,“我知道的,定然是他不肯放你走!现在你已经牢牢的被他留在身边,随时可以让你成为他的女人。嘉敏,告诉我,你会愿意吗?”
嘉敏有些失神,只淡淡道:“赵哥哥从不曾伤害过我,更加不会强迫我!”
“你对他竟这般有信心!”李煜苦笑,“看来是说不动你了,那我自己到皇帝面前去问一问,看他准备何时放我妻子回来!”
嘉敏吃惊,想要拦住他,可那江南的旧国主并非一个只懂吟风弄月的文弱书生,昂首而去的身姿带着旧日的骄矜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连赵宋的亲兵看了也禁不住侧目。
然则李煜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规规矩矩的在赵匡胤的龙辇前下拜,朗声问道:“臣之爱妻郑国夫人入宫时日已久,不知皇上何时准她回家?”
车中的赵匡胤沉默片刻问:“是嘉敏自己说想要回去么?”
李煜淡淡道:“只要皇上放行,她自然是愿意回家的,毕竟丈夫和母亲都在家中等她。”
“朕不准!除非嘉敏亲口向朕提出来。”赵匡胤冷冷道:“李煜,你娶嘉敏之时她才只有十二岁吧,禁锢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放手了!”
李煜未曾想他竟将自己对嘉敏的爱形容为禁锢,亦冷冷回复:“皇上如此评论臣夫妇之间的事,未免有失公允。如果皇上目前没有放嘉敏回家的打算,可否给个时限,臣回去也好告知嘉敏的母亲。”
赵匡胤嫌他聒噪,一句话打发了,“时间等朕哪天想好了再告诉你,起驾!”
没走几步,接上嘉敏,当着李煜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去。
他如今重病,单只处理国事就已经耗尽精神,想着略好些就成婚,嘉敏自然是不打算再放回去了,他们也不该再分开。
两人在宫中过的还算宁静,赵匡胤的身子虽未大好,也在慢慢恢复。
偶尔发现廊檐下的燕子孵出了几只乳燕,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瞧着喜欢,心情亦是大好,和嘉敏相互依偎着看了大半日,于宫外发生了什么则全然不知。
汴京像一座很大的牢笼!
对一个在草原上自在惯了的郡主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无比沉闷。
青楼那些个小娘子们还可以陪着解解闷,只是朝廷派来的侍卫明令禁止了她。
午后天气很闷,连水阁旁的柳树都无精打采,禽鸟的叫声只觉聒噪。
萧念念挥手打翻了呈上来的酸酪,柳眉倒竖怒斥:“本郡主又不是你们宋国的奴隶,整天把我关着算怎么回事?”
侍卫长是得了皇帝手谕的,也知道这郡主难伺候,沉声道:“属下并不敢拦着郡主出门,除了去青楼,别的地方好商量!”
萧念念拿眼横他,冷冷问道:“那我要是去酒馆呢?还要召几个歌妓来唱曲给我听,如此可好?”
侍卫长点头:“如此倒是无甚大碍!”
见对方出门时依旧满脸怒容,侍卫长一阵头疼,带人跟上去。
四月樱桃上市,青梅酒香,不过萧念念好饮烈酒,更加不懂得汉人赏心乐事那一套繁琐习惯。
她喝酒要大碗装或者直接豪饮一坛,下酒菜也不要什么精细佳肴,只摆一桌烧羊。
可自己一人食实在无趣,便将请来的歌妓全部叫上桌,有人陪饮,有人唱曲,还有人说笑话逗乐解闷,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杨小九从楼下经过,听到她的声音,遂仰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