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正是那个执棋的人。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政策铁拳与市场绞杀同时落下,宋家这座用高杠杆、灰色关系和野蛮手段堆砌起来的大厦,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崩塌。
先是银行抽贷。合作多年的几家银行像是约好了一般,在同一周内发来了贷款提前收回的通知函。宋亚伦动用了所有人脉去疏通,得到的回复要么是“上面压力太大”,要么是“系统风险控制”,总之,钱,一分都拿不到了。
接着是客户解约。几个重要的政府合作项目被单方面暂停,合作方语气客气却坚决:“宋总,现在风向变了,咱们都得谨慎点。”而那些民营企业客户,更是直接失去了联系。
然后是项目停摆。西郊那个投入了巨资的地产项目,被住建部门以“手续不全”为由勒令停工。工地上的塔吊静止了,工人撤走了,只剩下荒芜的地基和漫天飞舞的尘土。
最后是监管调查。证监会、银保监会、税务局……多个部门的调查组接踵而至,要求调取“星耀资本”近五年所有的账目和交易记录。
宋亚伦终于慌了。见到顾怀琛,宋亚伦几乎是哀求:“顾先生,看在我们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拉宋家一把。妍妍和胤廷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只要顾家肯出面……”
顾怀琛慢条斯理地斟茶,语气平淡地截住了他的话:“亚伦,生意场上的事,有起有落,很正常。顾家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得顺应大势。”
“大势?”宋亚伦眼睛红了,“什么大势?不就是有人想让我们死吗?!”
顾怀琛抬眼看他,那眼神让宋亚伦瞬间如坠冰窟。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惋惜,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置身事外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宋亚伦终于明白了。
不是顾家不肯帮忙。
是顾家,就是那只推倒骨牌的手。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会所,坐进车里时,手都在发抖。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宋总,回公司还是……”
“回公司。”宋亚伦闭上眼,声音嘶哑。
车子驶向那座可以俯瞰半个津港的写字楼。宋亚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风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顾家老宅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还是个跟在别人身后的跟班,仰望着顾家那座深宅大院,心里想着: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那样的高度。
后来他确实站上去了,借着顾家的势,赚得盆满钵满。他以为自己和顾家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他才明白,他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同一时间,洛施之的公寓。
晚上九点零五分。
洛施之正在书房整理下周评审会的材料,顾胤廷推开书房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简报准备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洛施之揉了揉太阳穴,“就是有几个数据还需要核实。”
“需要帮忙吗?”
“不用。”她摇头,“我自己可以。”
顾胤廷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别熬太晚。”
他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洛施之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手边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些日子,他霸道地禁止她开车,盯着她吃药,一点点侵入她的生活,温柔又强势。
可她总觉得,在那份温柔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他偶尔接电话时会去阳台,一讲就是很久;有时候深夜醒来,会发现书房还亮着灯;他眼底偶尔会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与深沉。
就像此刻,他刚刚离开书房,可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洛施之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重新专注于屏幕上的文档。
窗外,津港的夜色深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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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宋亚伦站在他那间可以俯瞰半个津港的办公室里,看着脚下璀璨如星河般的灯火,第一次觉得,那些光亮如此遥远,如此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