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孟颜夕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纤维初步锁定三家有定制资质的企业,其中两家与方舟有长期合作记录。纽扣来源确认,是方舟三年前一批淘汰工装的备用扣,本应销毁,但记录有出入。”
宋世语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的湖。碎片在聚拢,指向明确,却也意味着危险在逼近。
他发动车子,没有回市局,也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他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思绪,更需要摆脱身后可能存在的尾巴。他驱车在城市里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拐进城南一片待拆迁的老旧居民区。这里巷弄错综复杂,监控稀少,是他几年前经手一个案子时发现的、用来临时落脚或观察的隐蔽点之一。
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停好车,熄火。黑暗和寂静瞬间包裹上来,只有远处零星的狗吠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疲惫和头痛潮水般涌来,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却没点。他需要保持清醒。
就在他摸向打火机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振动,从夹克内袋里传来——不是手机。是一个只有纽扣大小、伪装成普通配饰的信号检测器,孟颜夕不久前硬塞给他的,说是最新搞到的小玩意儿,能捕捉特定频段的异常信号。
宋世语动作顿住,缓缓放下烟。他掏出那个检测器,屏幕是暗的,但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正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有人在他身上,或者他车上,放了追踪器?什么时候?是那个“静水轩”的假服务生?还是更早?
他眼神一凛,没有立刻下车检查,而是从座椅下摸出另一个更专业的反侦测设备,快速在车内扫了一遍。仪表盘下,驾驶座靠背缝隙,车底盘……没有异常信号。
不在车上。
那就是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夹克是今天新换的,裤子……他的手指触碰到右侧裤袋边缘,那里有一处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硬物突起,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记得在“静水轩”走廊,那个醉醺醺的Alpha擦肩而过时,似乎撞了他一下,手在他腰间和裤袋附近扶了一把。当时他只觉得那Alpha的信息素令人作呕,并未多想。
他小心地从裤袋边缘,用指尖捏出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金属质感的圆形薄片。追踪器。微型,高敏,续航时间很长。是方舟的人?还是……宋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如果是宋揽,这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监视?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冰冷的“关注”?
他没有捏碎它,而是将其重新放回裤袋原处。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孟颜夕发了条信息:“我这边有‘眼睛’,暂时别动。按原计划,重点查方舟与太安大学社会学系的所有资金、项目、人员往来记录,特别是宋揽个人名下的研究经费、校外合作,以及他带过的所有学生、助手,尤其是近期离职或‘出国深造’的。要快,但要绝对小心。”
发完信息,他删掉记录。然后,他靠在冰冷的座椅上,点燃了那支一直没点的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头痛依旧,感官依旧敏锐得令人不适。他能听到很远的地方流浪猫翻找垃圾的声音,能闻到空气中尘土、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不远处某户尚未搬迁人家飘出的老旧信息素安抚剂的气味。
追踪器在裤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炭,熨烫着他的皮肤,也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
他在明,敌在暗。或者说,那个曾经最亲密的人,此刻正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在迷雾中挣扎,甚至可能饶有兴味地在他身上留下标记,观察他的反应。
烟雾缓缓上升,模糊了车窗外的断壁残垣。宋世语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呛入肺管,带来一阵短暂的、真实的刺痛,压下了那股翻腾不休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不能停。他必须走下去,沿着这条布满荆棘和陷阱的路,走向那个他既恐惧又必须面对的真相。为了那三个失踪的Omega,为了孟颜夕、范楠舟、何小欣这些并肩作战的同事,也为了……那个在理智彻底崩坏前,或许还残留着一丝过往影子的宋揽。
更为了他自己。
他掐灭烟头,启动车子,悄无声息地驶离这片黑暗的废墟。后视镜里,只有被车灯短暂照亮的、坑洼不平的路面,和更远处,城市庞大而沉默的轮廓。
追踪器的红光,在裤袋里,安静地、持续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