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豪尔斯街58号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但那苍白的光线非但没能驱散雾气,反而让贝克兰德的清晨显得更加阴郁潮湿。克莱恩打开书房门,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河岸寒气与灵界残留的细微晕眩感,疲惫地跌坐进扶手椅中。
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层冰冷的灰烬。他懒得去点,只是静静地坐着,让一夜奔波的酸涩从四肢百骸里慢慢渗出。
昨晚的经历像一场怪诞的梦。“午夜画廊”那介于虚实之间的诡异空间,那些掩藏在兜帽与雾气后的贪婪目光,阵图中显现的被锁链穿刺的“太阳”碎片影像,还有关于那个神秘“引导者”的模糊警告……一切都在挑战着他作为前值夜者、现私家侦探对“正常”与“异常”的认知边界。
而阿蒙……克莱恩揉了揉眉心。昨夜阿蒙在“画廊”中展现出的那种举重若轻的掌控感,对古老符号与污染本质的洞悉,以及最后留下模糊联系方式时那种仿佛游戏人间的随意……都一再提醒着他,这位“助手”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可矛盾的是,经过这短短几天堪称惊心动魄的合作,克莱恩发现自己竟有些……习惯了阿蒙的存在。习惯了祂那种总能先一步发现线索的敏锐,习惯了祂用那种令人恼火的戏谑语气提供关键信息,甚至习惯了在紧张关头下意识去确认祂的反应。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克莱恩很清楚,对阿蒙产生任何形式的“习惯”或“依赖”,都无异于在深渊边缘跳华尔兹。可眼下,面对那个隐藏在暗处、似乎以整个贝克兰德为棋盘的“引导者”,他不得不承认,阿蒙的力量与见识,是他目前无法替代的“工具”。
危险的共生关系。克莱恩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湿冷的空气涌入,稍稍冲淡了书房里的沉闷。
天色渐亮,街道上开始有零星的行人。送奶工推着小车吱呀作响,报童清脆的叫卖声穿透雾气。平凡的世界正在苏醒,仿佛昨夜那场灵界边缘的密会只是幻觉。
但克莱恩知道不是。他转身走回书桌,拿起昨晚阿蒙“交还”给他的那份真正属于罗德里克·罗森的《哭泣的圣母》。画上的暗金色光晕已然彻底敛去,看起来就像一幅普通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古典宗教画。只有靠近了,用灵性去细细感知,才能隐约捕捉到那滴泪珠符号深处残留的、一丝极淡的、既温暖又令人不安的奇异波动。
他需要给罗德里克·罗森一个交代,并收取酬金。然后,或许该歇息几天,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他整理思绪,准备草拟一份给罗森先生的结案报告时,楼下传来了门铃声。
不是郝德森太太的暗号节奏。是陌生的来访者。
克莱恩皱了皱眉,将画小心地锁进抽屉,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着,走下楼去。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深灰色制服、头戴圆顶礼帽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刻板,手里拿着一个印有烫金徽章的信封。那徽章克莱恩有些印象,像是什么慈善或文化基金会的标志。
“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男人的声音平直,不带感情。
“是我。”
男人将信封递上:“有人委托我将这个交给您。需要您本人签收。”
克莱恩接过信封,入手颇沉。封口处盖着红色的火漆印,印戳图案正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瓣边缘似有金线勾勒——金玫瑰慈善基金会。一个在贝克兰德上流社会颇有名望,致力于资助艺术、教育和医疗的古老基金会。
谁会通过这种正式途径找他?而且这么早。
他签收了信件,关上门,回到书房。用拆信刀小心地挑开火漆,里面是厚实的象牙白信纸,上面用优雅流畅的字体书写着:
尊敬的莫里亚蒂先生:
冒昧打扰。本基金会近期遭遇一桩令人困惑且痛心之事,亟需兼具敏锐洞察力与审慎作风的专业人士协助厘清。经可靠人士推荐,我等了解到您在处理复杂微妙事务方面颇具才干与信誉。
具体事宜不便在信中详述,唯能告知此事涉及一件珍贵文物的异常状态,以及一位基金会重要成员的离世——表面看似自然,内里却有蹊跷。此事关乎基金会清誉与逝者安宁,亦可能牵扯某些……超出常理范畴的隐晦疑点。
若您有意承接此委托,请于今日下午三时,携此信前往皇后区金玫瑰大厦顶层会议室。届时将有专人接待,并详述案情及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