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儿是听说过来人的故事的。
好奇啊,实在是好奇。
据说他年纪轻轻就拿了军功,是个击败了鞑靼的大英雄,骑马进京的那天,迎接的人丢的鲜花铺满了一整条街;据说他不好相与但是品性极佳,实在活不下去找他的马车往前一跪能跪出活路;据说朝他扔荷包他不接,但是之后会有侯府的人上门来还,还的荷包里会多出些名贵香料时兴首饰……
见过的人说他谪仙之姿、笑则春满。
被誉为“京城第一绝”的脸到底是怎么个绝法?
靖安侯嫡长子时常来秦淮坊,嫡次子却是半步不上门的。再加上这位嫡次子自幼随军,又常年不在京都,他们只能根据来客的话、楚自珩的样貌、京都的传言去猜测楚自云这个人。
越听越让人好奇,也越让人向往。楚自云很长一段时间处在秦淮坊世家公子必遇单榜首,他们听的话本子里,楚自云时常做着主角。
······这样鲜亮耀眼一尘不染的人,本是注定和他们没有交集的。
小玉儿惊魂未定,却下意识抬头看向楚自云。
他来五公主府上,极有可能遇见那个已经堕落到泥泞里的人,从前他见不到他,如今他见到了。
真正见到楚自云的时候,他还是被晃了下眼睛。
传闻里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清逸俊秀,白衣出尘,背脊笔直挺拔、筋骨舒展放松,尊贵傲然、从容不迫从这些细节里徐徐流淌出来,是和他刻进骨子里的谨小慎微全然不同的气度,把他和他划分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皓月澄澈,云泥之别,小玉儿难免自惭形秽,但是看见这轮皓月朝他看过来,在某个瞬间露出了有些难过痛苦的神色,他又隐秘可耻地觉得畅快。
楚自云这样的人,被剥夺了身份,成了和他们一般甚至更为低贱的罪奴后,不也是要看人脸色、以色侍人么?
达官显贵最是喜新厌旧,新旧交替间的苦楚,哪怕是楚自云,不也得好好尝一遍甚至数遍么?
楚自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
楚自云知道自己在刀尖舔蜜。
他不了解她的为人、不了解她的故事,梁执枢整个人犹如陷在迷雾之中,他见到的,只有零星的几点。那几点,犹如夜海里闪烁的渔灯,有着致命的危险,也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贪恋她的温暖,被这闪烁的灯光引诱,自己缠了上去,那这温暖背后可能触碰到的冰寒,也是他活该受的。
他拽住她,求她留下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被冻死被刺个鲜血淋漓的准备了吗?
梁执枢做什么,他都是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置喙的。
对她,他应该学会自己闭上眼睛。
身份变化带给他的感受,远远没有丧亲之痛那么强烈。
可当楚自云的目光点过梁执枢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茫然无措。
一点刺骨的寒凉从他的心口迅速蔓延开来,席卷过他的全身,仿佛把他再度送到了飘冰的护城河底,无法呼吸,也无力浮起。
他们相遇的开始,就错得太离谱了。
真是十分讨厌的白猫……
楚自云清苦笑笑,被他从车轮旁救回来,不报恩也就算了,还要把他推到这里来让他亲眼看他刻意回避的场景。
明明只要他不主动去问去探寻他不曾参与的她的时间,他就能不用睁开眼睛。
梁执枢脑子里对小玉儿的拆解、对他身上异香的来源猜测被楚自云的出现打断了。
她凝视着他手里脏兮兮的,已经把他白皙手指染上脏污的白猫,果不其然在白猫的身上发现了一些血渍。
他还是那么喜欢救些无关紧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