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卿:“那你走罢……”
“蕙卿……”他锁紧眉。
蕙卿轻声道:“你是不是,要当宰相了?”
他闷声:“嗯。”
蕙卿抿着嘴不说话。
周庭风又道:“国丧期间,咱们孩子的满月宴,都不能了。”他又道,“东宫也是一样的,天底下都一样的。”
蕙卿“哦”了一声。
二人便都缄默下来,只拿眼望着彼此。蕙卿觉得,此刻的他,离自己很近,但又很远。
她听见门外一声轻唤,是代安喊周庭风回宫了。
他没动,仍旧在凝着她。
蕙卿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这样显得他深情些,其实他心里早做好决定了。蕙卿尽力弯了唇瓣:“那就走罢。”
周庭风没应。
仿佛唯有如此,对蕙卿母子的愧疚便轻些。
她又笑着:“快走,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他这才嗯声,用力握了握蕙卿的手,在她额角落下一吻,大步出去了。
蕙卿孤零零地躺在雕花拔步床里,眼前是绣蝶翻飞的罗帐,盖的是芙蓉被,枕的是鸳鸯枕。移目望去,屋里精致秀雅,处处堆金叠银,何处不用心?她却觉到莫大的空虚。
有什么办法呢?
蕙卿闭上眼,任眼泪滚滚而下。
日子终究只能这样过下去。
蕙卿年纪轻,根基健旺,不出三个月,便差不多养好了身子。
周庭风升任尚书令,统领六部,公务也繁冗起来。许多私事琐碎事,也就渐渐移交至蕙卿手中。
周承景这年中了秀才,正预备下半年的秋闱。
至于蕙卿的孩子,取名为承佑。
蕙卿喜欢看承佑笑,喜欢承佑在她怀里咕嘟咕嘟流涎水,喜欢承佑身上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奶香,喜欢摸承佑藕节似的小胖手臂,喜欢承佑那些小巧精致的衣饰玩意儿……
但她也讨厌承佑哭闹,讨厌承佑半夜醒来要奶喝,讨厌承佑把屎尿撒在身上……每当她讨厌承佑的时候,她就把承佑丢给奶母们。往往此时,蕙卿又忍不住感慨,还是钱权重要。
承佑四个多月的时候,正是初夏。周庭风伴着新皇微服私访下江南去了,蕙卿嫌折腾,留在京都。
是夜,漫天繁星,凉风习习。蕙卿哄睡了承佑,沐浴回来,却见承景趴在摇篮边沿,屈指抚着承佑的小脸儿。
蕙卿轻声道:“承景……”
承景听了,“噌”地站起身,有些局促:“我……爹走了,我来——”
“你来听故事。”蕙卿慢慢走来,“我知道的。”
承景给她让出一个座儿,笑道:“姐姐,上回那个故事,还没有收尾。”
蕙卿看着承佑睡得红扑扑的脸:“我们今天讲个新故事,怎么样?”
“好呀。”承景在她旁边坐下,“听姐姐的。”
蕙卿转过脸儿望他,淡声:“俄狄浦斯王的故事。”
承景皱眉:“什么王?我没听清。”
蕙卿脸色平静:“俄、狄、浦、斯、王。一个少年经历种种、最终娶了自己母亲的故事。”
“你想听吗?”
承景顿时睁圆双眼,浑身僵住了。
他看见蕙卿深深地望着自己,听见她说:“这世上似乎很有些孩子,会异常依恋母亲,或母亲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