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几天后,陆晚君与李云归一同去拜访了郭彩萍与姚水娟。
不知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强硬拒绝终于让那些想要听戏的人死了心,这一次,小院的正门没有了之前那种熙熙攘攘。显得很是安静。
“李小姐?”
一声清亮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李云归与陆晚君一同转身,正看见郭彩萍与姚水娟从弄堂深处款步而来。两人并未施粉黛,穿着素净的布衫,手里提着竹篮,篮中装着些米面青菜,显然是刚从集市归来。
虽是粗布荆钗,却依旧掩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风流身段。
“郭老板,姚老板。”李云归笑着迎上去。
“陆先生也一同来了?”郭彩萍目光落在陆晚君身上,见她虽面色稍显苍白,精神却不错,不由得眼前一亮,“快,别在门口站着,进屋坐。”
说着,郭彩萍掏出钥匙开了门。姚水娟对两人颔首一笑,爽利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个天凉,我们刚买了些菜,两位若不嫌弃寒舍简陋,咱们起个热腾腾的锅子,同乐一番如何?”
“那我们这两壶陈酿,岂不是买对了?”
李云归笑着举起手中提着的两坛酒晃了晃。原本是备了厚礼来道谢的,谁知走到半路,闻到巷口那家老酒坊飘出的酒香,她一时兴起,便去打了两壶。
郭彩萍见了,抚掌大笑:“奇了!方才我还在想总是觉得忘了些什么,原来是忘了买酒!这可真是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说着,四人说笑着进了屋。
一进门,陆晚君便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屋子不大,收拾得极干净。只是那原本应该摆着紫檀条案、挂着名家字画的地方,此刻都空空荡荡,只剩下几张最简单的桌椅。果然如李云归所说,这屋里能当的东西,早就为了支援前线而典当得差不多了。
可看着正在张罗茶水的郭彩萍和姚水娟,两人脸上没有半分家道中落的颓势,反而眉眼舒展,坦荡如常。
这份身在陋室心怀家国的风骨,让陆晚君心中敬佩不已。
“寒舍简陋,让陆先生见笑了。”
姚水娟将两盏热茶递过来,见陆晚君目光在屋内流连,便浅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姚老板言重了。我已经听云归说过此间缘故,此次上门更是感谢两位对云归的仗义相救。若不是你们,我们二人,只怕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说到这里,陆晚君起身深深朝姚水娟与郭彩萍一拜。
“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陆先生这般大礼,我们受不起。”两人连忙伸手扶起陆晚君,李云归将手中礼物放在桌上,也走上前去一拜,道:“二位身在梨园,自有风骨,无论如何表达谢意,比起救命之恩终究是太过浅薄。这些也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眼看入了冬,给二位添件御寒的衣裳,还请万勿推辞。”
“这……”将桌上的包裹打开,内里赫然是两件毛皮斗篷,姚水娟她下意识地伸手将斗篷展开,一个厚实的信封顺势从斗篷褶皱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姚水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她几乎是本能地认为里面装的是钱。
“你们……”姚水娟眉头猛地蹙起,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们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我们唱戏的从来只为自己的心,若是为钱,我们何苦这样?当初在庆云楼,见二位一家人谈吐不凡,不仗势欺人。我们原本存了结交之心,却不想你们这样看我们。既然这样,两位请便,姚某不送了。”
“姚老板。你误会了……”眼见姚水娟发怒,陆晚君连忙上前正欲解释,却见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郭彩萍弯下腰,捡起那个信封。她伸手扯了扯姚水娟的衣袖,低声道:“水娟,你先别急着发火,看看这是什么。”
两人移到窗边一看,信封内哪里是银钱,却是两张船票和印着特别通行证字样的证件。
“这是……”
“两位老板,这船票是自武城前往庆州的,眼下战事胶着,辰海已经不安全了,辰海若是失守,南都也岌岌可危。庆州多山,易守难攻,往后或是国府之大后方。去到那里方可安然。”
话及此处,陆晚君又是躬身一拜,李云归也上前,轻声道:“一路山高水长,两位虽身怀绝技,到底是女子多有不便。这两张特别通行证或可为二位行个方便,我知两位是高义之士,有心为国尽力。可知进退,明得失,保住一己之力,来日方有可为。恳请二位莫要推辞。”
姚水娟和郭彩萍对望一眼,想到对方为她们二人谋划至此,不由心中一动,差点落下泪来。“是……是我姚水娟狭隘了。陆先生,李小姐……这份大恩,我们二人记下了。”
“姚老板,即是朋友便不必如此。与其我们四个在这里瞪着眼谢来谢去,不如早些把锅子架起来,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可好?”李云归笑着打圆场,语气轻快。
“云归,你这么说的话,姚老板和郭老板会以为我苛待你,让你吃不饱似的。”
陆晚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本就苛待我啊!”李云归故作委屈地撇了撇嘴,转头向郭姚二人告状,“昨日夜里我想吃那个蜜桔,是谁板着脸不让我吃的?”
“那是夜里,怕你贪凉伤了胃嘛。”陆晚君好脾气地解释着。
看着二人这般旁若无人地恩爱模样,姚水娟刚才还噙在眼里的泪水瞬间化作了笑意。她与郭彩萍对视一眼,那是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好好好,就依二位所言。”姚水娟抹干眼角的湿意,挽起袖子,“再不把这锅子架起来,怕是陆先生就要被李小姐数落得无地自容了。我和彩萍这就去弄,二位稍坐片刻。”
“我们也去帮忙。”
陆晚君与李云归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