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照片中李云归大笑的模样,泪水模糊了屈依萱的视线。
“临终前,她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那战士摇了摇头,“李记者一直表现的很勇敢。只是……弥留之际,她眼神涣散,好似看到了什么。”
战士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那个瞬间:
“她先是笑了,笑得很开心。后来……又好似有些委屈”
“哦,对了!”战士猛地抬头,“她最后说了一句话。很轻,但我听清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姐姐,好疼啊……”
闻言,屈依萱捂住心口,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疼到不能自抑。
穆思晨更是转过身去,泪如雨下。
待情绪稍平,穆思晨勉强打起精神:“谢谢您一路将这些东西送过来。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宝儿。我叫徐宝儿。”战士擦干眼泪,“李记者救了我,可直到埋葬她,我都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报社的人也没说过。南都城破的时候我还小,所以识字不多,直到前些日子看到报纸上寻找《琴槐时报》战地记者的遗物看到她的照片,我才寻到这里。”
“李云归,她叫李云归。”
“李云归?”徐宝儿忽的浑身一震,“她是当年南都船王,李成铭的女儿,李云归?”
“正是。”屈依萱与穆思晨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为何徐宝儿突然如此震惊。却见徐宝儿愣了一下,颤抖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竟然痛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她就是李云归。我若知道,我一定把信给她,我一定给她的。”
“什么?”穆思晨接过信,打开的一瞬,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信中写道:“此次一别,再无经年,母亲,云归,我最爱的人,请原谅我如此决绝,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路行此处,终有一别,我的灵魂将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母亲最爱的明月,化作云归最爱的花,与你们同在。陆晚君绝笔,二十六年南都城破之际。”
“这信……”穆思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屈依萱扶着,怕是早已倒下。徐宝儿看着信,哽咽道:“这是南都城破,我父亲把我送入租界的时候给我的,说是教导总队的一名士兵的遗书,嘱咐我,若有机会送到李公馆,交给李云归。我曾去过李公馆,可是早成了一片废墟。可我,我不知李记者就是李云归,我……”
“你莫要自责,这不怪你。若不是你将这遗书交给我们,怕是至今我们也不知当时的情况。”
说到这里,屈依萱与穆思晨搀扶着彼此,朝徐宝儿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说造化弄人,南都城破,李云归成为战地记者,寻了陆晚君的踪迹四年,牺牲之时,却原来陆晚君留下的遗书就在身侧,就在她救下的孩子身上。
若是造化弄人,今日回到陆家之时,她们的遗物却都奇迹般的重新合在了一起。
若是如此,便也是此生无憾,同去同归。
送走徐宝儿后,屈依萱与穆思晨一同上楼,将李云归与陆晚君的遗物带到了周云裳的床边。周云裳躺在床上,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她强撑着身体,将李云归的书信,陆晚君的遗书,连同那些照片一一看过,她没有哭,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最后,她拿起那张梅林合照。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每一个人的脸庞——端庄的大姐,娇俏的云归,俊秀的晚君,还有那个笑得一脸幸福的自己。
周云裳将照片贴在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穆思晨与屈依萱见状,不忍打扰,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等到月上中天,两人端着煮好的热粥推门而入时,周云裳依然保持着那个拥抱照片的姿势。
她的唇角带着一抹释怀的微笑,早已没有了生息。
窗外,月光如水,洒满了庭院。
仿佛又是那一年辰海的梅林,大雪纷飞,香气袭人。
“寒香凝素魄,玉骨破苍苔。影瘦宜新雪,心芳逐霁开。不须青帝问,自有春风来。”
恍惚间,似有一声嗔怪的笑语,在风中轻轻响起:
“大姐,君君,云归……你们走得那样快,怎的不等我一等?没有我这个裁判,你们哪能连出这样的好诗?”
“等等我,一起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