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法庭的门在九点整打开。
旁听席很快坐满,法庭里的空气有那种只有司法机关才有的“正经”:桌子擦得发亮,话筒都摆在规定角度,法警站得跟教科书里画的一样直。
许苇挤在倒数第二排,怀里夹着本子,脚边放着相机包。她来晚了一点,只抢到这儿的位子,刚好能看见证人席的半侧,和被告席的一角。
“现在开庭。”
法槌敲在木头上,声音不大,却把所有窃窃私语都压了下去。
郑阳的位置在起诉书里,还在案由上,但在现实的法庭里,他只剩一张放在角落的黑白照片。被告席上坐着的是那些活着的人。
有戴着手铐的年轻人,有穿着普通衣服的,还有那位看起来像“成功人士”的暗网圈主马骁——他剃了胡子,穿着拘留所发的干净衣服,站起来时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离。
证人席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叫出去。思思、戴项链的小陈,还有——沈听澜。
“证人沈听澜。”
她从旁边的门走出来,穿的是警服,肩上固定带已经取了,但那一侧还是略显拘谨。她站得很直,右手抬起,宣誓时声音稳稳的:“以上所述,皆为事实。”
她说话不快也不慢。
她描述案发现场:那间高档公寓,茶几上的药瓶,地毯上的人,空气里的味道。她复述年轻人说过的话:“他说是聪明药”,“他说不会有事”,“他说自己吃了很多次”。
她没有用任何形容别人的词,只说“他说”“我看见”。
辩方律师起身,试探着绕圈:“证人,你能确定这些物质就是危害程度如此严重的新型毒品吗?”
“我只负责现场提取和固定。”她回答,“具体性质由技术报告说明。”
“那你能确定,我当事人在场时主观上有‘劝诱’的意图吗?”
“我不能替任何人判断主观。”
“我只能说——他当时把东西拿出来,向其他人描述了好处。”
“你觉得那是不是‘劝诱’,”她看了一眼法官,“归法律判断。”
她在那一刻,像把自己的角色往后退了半步,把“评价”的那一块空出来,留给法律和时间去填。
许苇在旁听席上,一边记笔记一边看。她在本子上写下的,不是“证人陈述案情清晰有力”这种套话,而是——
【她没有说“该死”。】
【也没有说“可怜”。】
【她只是把那一晚的光景一条一条拉回来,扔在法庭正中间。】
这比她想象中的“警察作证”要克制,也更复杂。
庭审持续了整个上午,到了中午,法官宣布择日宣判。人群一散,走廊里一下子挤满了人。
郑阳的母亲在走廊另一头,被亲戚扶着,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那几个年轻被告被法警带着从另一扇门走,她扫了一眼,眼神里恨更多是茫然。
记者们端着话筒堵在门口,问的问题也很标准:
“请问您对今天庭审结果有什么看法?”
“对方有无诚意认错?”
“检方是否会追加起诉条款?”
没人问那几个“吃药的人”为何吃,也没人问郑阳为什么敢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