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律恒步履从容地走近,先是向慕斯寒略一拱手,随即目光便自然而然地扫过她身后的几名弟子,最终在谢宁身上停留。
“这位便是谢宁谢师侄吧?”韩律恒开口,语气温和,“听小女说之前在黑风古林,你以为同伴断后,险些丢了性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担当与毅力,实属难得。”
谢宁垂首,态度恭谨:“宗主过誉,分内之事。”
韩律恒笑了笑,目光又转向喻桐和徐一棠:“这两位,便是喻桐师侄与徐一棠师侄吧?亦是青扬宗年轻一辈的翘楚,英姿勃发,后生可畏啊。”他微微感叹,“慕长老教导有方,座下弟子个个出色,真是令人羡慕。”
一直站在旁边,因为自家父亲突然叫住慕斯寒一行人而有些好奇凑过来的韩熙遥:“爹!我没有说过她!”
自然是说谢宁。
韩律恒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半真半假地摇头:“你看看谢师侄的沉稳,喻师侄的机敏,徐师侄的……嗯……嗯!你再看看你,整日就知道淘气。此番封印事关重大,你可得多向几位师姐学习。”
徐一棠:“……”
谢宁面上平静,心中却微微诧异。
就在这时,她敏锐的耳力捕捉到身边极细微的、属于喻桐和徐一棠的窃窃私语。那两个家伙,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一起。
喻桐用气声,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对准了徐一棠:“喂,看到没?韩宗主看师尊的眼神……啧啧,徐一棠,你老婆被人觊觎了哦。”
徐一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谢宁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内心如何张牙舞爪,恨不得立刻把那个盯着慕斯寒看的韩宗主用“将军”的尾钩扎个对穿,或者直接拽着慕斯寒离开。但表面上,徐一棠只是微微偏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用更低的气声,带着点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忍着的味道回了一句:“……要、你、管。”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趁着韩律恒与慕斯寒对话的一个短暂间隙,她忽然上前一小步,动作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依赖感,轻轻拉了拉慕斯寒的袖角。
“斯寒……”徐一棠的声音又软又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抬起,望向慕斯寒清冷的侧脸,“站得有些累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站不住了。”
慕斯寒垂眸,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袖角的纤细手指,又对上徐一棠那双看似纯良无辜的眼睛。
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她便抬眸看向韩律恒,语气平淡却带着结束谈话的意味:“韩宗主,若无其他要事,我等先行告退,还需为明日做些准备。”
韩律恒目光在徐一棠拉着慕斯寒袖角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笑容不变,风度翩翩地颔首:“自然,正事要紧。慕长老请便。”
“告辞。”慕斯寒微微颔首,率先转身。
徐一棠立刻松开袖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方才那点柔弱瞬间收敛,背脊挺直,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极淡的弧度。
谢宁和喻桐也立刻向韩律恒行礼告辞,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夜色渐浓,天衍宗为各宗安排的客舍区域灯火零星,大部分人都已歇息,为明日至关重要的封印积蓄精力。白日里议事大殿的喧嚣与暗涌似乎都已沉淀,只剩下山风穿过檐角的轻啸。
谢宁的房门被轻轻叩响,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进来。”谢宁正于灯下最后检视明日需用的几样法器,闻声应道。
门被推开一条缝,喻桐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师姐,还没休息呀?”
“嗯。何事?”谢宁放下手中的阵盘,看向她。
喻桐闪身进来,反手关好门。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凑到谢宁身边,而是在桌边不远处的圆凳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睡不着,想找师姐说说话。”
谢宁察觉她似乎有些异样,倒了杯温水推到她面前:“说吧。”
喻桐捧起杯子,暖意透过瓷壁传来,她却似乎仍觉得冷,指尖微微发白。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客舍的床褥没有宗门的软,天衍宗的夜景不如青扬宗好看,韩熙遥白日里那个鬼脸有多幼稚,徐一棠拽师尊袖子那招有多腻歪……语速比平时快,却没什么重点,像是在刻意填补沉默的空白。
谢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知道,喻桐真正想说的,还没开始。
果然,喻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彻底安静。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师姐……我最近,心里总是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