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玄关处的地面上,一深一浅两只行李箱静立着。
林静蹲在许劲禾那只浅灰色的箱子旁,抚过收纳袋的隔层,最后一次确认物品。“北边气候干,这些保湿的护肤品我多给你备了一份,记得用。”
“妈,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而后,林静又看向陈迟,猛地想起什么,朝客厅走去。拿出一个未开封的便携药包,递给陈迟,:“小迟,南边潮湿,蚊虫可能多些,这里有些防蚊贴和常用药,你也带着吧,说不定用得上。”
陈迟正拉拢自己箱子的最后一道拉链,闻声动作顿住,目光落在林静递来的那个小巧药包上,停顿了大约一两秒,才伸手接过。“谢谢阿姨。”他的声音不高,一如既往的简洁。
北方的城市用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洗去了旅途的尘埃。许劲禾跟随本省的队伍入住组委会统一安排的酒店。房间是标准的双人间,与她同住的是同校集训营的女生李雯,两人之前打过照面,名字熟稔,不过不太熟悉。此刻共处一室,气氛是那种礼貌而高效的疏淡,彼此点头致意后,便各自占据房间一角,整理行李。
傍晚,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嗡嗡地震动着,是陈安宁发来的视频邀请。许劲禾看了眼全神贯注的室友,拿起手机,压低声音对着口型示意:“我出去接。”
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窗户,正对着酒店中庭设计的小片空中花园。
“嗨!到了没?”陈安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北边是不是干得离谱?我上次去那边参加一个邀请赛,没两天就觉得鼻子喉咙都要冒烟了,疯狂灌水。”
许劲禾被她的形容逗得眉眼弯起,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还好,今天下了点雨,空气挺湿润的。就是温度比家里低不少,得穿外套了。”
“住的地方怎么样?室友呢?没碰见什么奇葩吧?”
“酒店挺干净整洁的。室友是同校集训营的同学,叫李雯,虽然不太熟,但看起来很好相处,大家各自安静做事。”许劲禾简单地描述着。
“那就好。我跟你说,我们这魔鬼集训营简直反人类……”陈安宁立刻熟练地开启了吐槽模式,从老师的严苛挑剔到日程的非人密度,语气是那种带着亲昵感的、毫无保留的抱怨,仿佛许劲禾是她最理所当然的情绪收纳站。说到今天终于磕磕绊绊拿下的一首超高难度肖邦练习曲时,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眸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属于她的骄傲光芒,像只完成高难度动作后等待夸奖的猫咪。
许劲禾安静地听着,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偶尔回应一两句。忽然,陈安宁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诶~我哥!物理竞赛也是这两天吧?他应该也到了吧?”她眨了眨眼,长睫毛忽闪,露出一抹狡黠,“一个个打视频太麻烦了,等我!”
话音刚落,许劲禾的手机就接连震动了两下。屏幕上先是弹出一个新建群组的通知,紧接着,群视频通话的邀请界面便跳了出来,不容拒绝地闪烁着。
许劲禾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新群,愣了一下,按下了接听按钮。
画面被迅速分割成三块。陈迟似乎刚结束洗漱,头发半湿,几缕黑发随意地搭在饱满的额前,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深灰色棉质长袖T恤,背景是酒店房间素白的墙壁和一张宽大的书桌。他看起来比平日居家时更随意些。
“齐活!”陈安宁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仿佛完成了一项精巧的部署,“省得我一个一个打,麻烦。哥,你那边怎么样?酒店还像人住的地方吗?”
“还行。”他的回答是标志性的简短。
许劲禾忽然感到一丝微妙的词穷。单独和陈安宁聊天时,她可以很自然放松;单独面对陈迟时,或许也能维持礼貌性的平静。但三个人这样“同框”,尤其是陈迟那存在感极强的沉默加入后,一种无形的局促悄然滋生,仿佛说什么话题都显得不太对劲。
陈安宁却浑然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这种微妙的气氛。她已经兴致勃勃地将注意力转向了许劲禾:“劲禾,你们明天是不是就要正式去熟悉考场和赛制了?紧张吗?”
“有一点,”许劲禾诚实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外套的拉链头,“主要是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流程有点没底。”
“提前走一遍流程就好,”陈迟的声音平稳地插了进来,语调没有太多起伏,“重点是看好从住处到考场的路线,估算好时间,预留出足够的余量,避免意外耽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组委会安排的餐食如果不习惯,可以留意一下酒店周边评价安全的餐馆,或者用正规平台点外卖。竞赛消耗大,饮食要注意。”
他这话提醒了许劲禾,她顺着话头接道:“嗯,下午在酒店餐厅吃的,口味确实有点重,不太适应。”
“哎呀!不习惯就别在酒店吃嘛!”陈安宁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这还用想”的理所当然,以及那种独特的、以关心为名的霸道,“出去找点合胃口的!我陈安宁的妹妹,出门在外怎么能随便将就?想吃什么?海鲜?烤肉?还是本地特色?我马上转钱给你!”她说着就要去戳屏幕,一副立刻要执行的模样。
许劲禾心里暖融融的,连忙笑着摆手:“真的不用,安宁。出来之前,妈妈和叔叔给我发了很多钱,卡也绑好了,完全够用的。”
“听见没?人家有计划,用不着你瞎操心。”陈迟淡淡地瞥了妹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随即又转向许劲禾,建议依旧务实,“提前查一下周边,选卫生条件好的店。安全第一。”
“就是就是!听我哥的,他虽然人闷,但在‘如何活下去’这件事上还算有点常识。”陈安宁撇撇嘴,故意损了陈迟一句,随即又想起自己的“战绩”,眼睛亮晶晶地说,“你们知道吗?我今天终于把那首变态的练习曲啃下来了,结果我们老师听完,板着脸说‘技巧勉强过关,但音乐性?哼,还早着呢!’气死我了!”
陈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极小,却让那张冷峻的脸瞬间生动了一丝。他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要害:“你们老师评价很客观。距离‘有音乐’,你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迟!”陈安宁在屏幕那头立刻瞪圆了眼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会不会说话!有本事你来弹一个给我听听!”
“我没那艺术细胞,”陈迟慢条斯理地回应,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罕见的、气人的悠闲,“但我有基本的分辨能力。”
眼看这兄妹俩又要陷入他们之间惯常的、毫无杀伤力的斗嘴循环,气氛却因此被炒得热闹活络起来。许劲禾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抿唇轻笑,刚才那点因为三人同框而产生的无形压力,也在这种熟悉的家庭互动模式中悄然消散。
就在这时,许劲禾感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随即,肩膀被很轻地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身,同时将举着的手机屏幕稍稍向下倾了倾,避开来人的视线。
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男生,穿着统一的竞赛队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皮肤白皙,气质斯文干净。是陆晓,他们训练营的,在之前的多次联合集训和模考中,许劲禾对他的印象是:解题逻辑极其清晰,性格内敛,话不多,但每次发言都切中要害。此刻,陆晓脸上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红晕,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在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