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同了,雪来却控制不住,莫名地鼻尖发酸。
或许是一天跑来跑去太累,思绪太庞杂;或许是因茹斯汀和依萨身上承载的、清晰的岁月,与岁月的无法弥补;也或许是因眼前这个混蛋周撼江。
——这家伙真是欠杀。雪来想。
欠杀的混蛋微一低头,看了下腕表。
“不早了。”他漠然地说,“我不能让你在外面游荡到这个点。我送你去楼下。”
雪来想到队长,总愿意自己偷偷哭一场,对他讲:“我们工作室离我家也就三百米不到——我租房还是很注重安全的。就这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周撼江坚持:“我送你回去。”
那好吧。雪来不再推辞,低头看了看身上宽大过头的训练外套,看看脆饼,又扭头瞅外套主人车里的精致礼盒。
首饰盒子呀,是给女孩的。雪来从小见多识广,一眼就明白。
……我就说那天不该联系他。
一只小虫在她耳边说。
但那段日子网上那些球迷骂他骂得都快把他杀了。我怎么可能……雪来憋得要死:
我怎么可能对周撼江的困境视而不见呢?
“……”
可他其实早已有了……更复杂的社会关系。
雪来在此贸然关心,只显得多余,不合时宜,不符合人情。
雪来忽然觉得长大后的世界疙疙瘩瘩,不甚平整。
像一个孩子结绳记事,试图留住人生中一切过往,结果最后长长的麻绳缠成一团,把整个人都捆住,难以挣脱。
雪来在夜里垂下双眼,同意他送自己,然后在路灯光中跟着周撼江蹚过马路,犹如涉过一道溪流。
-
但其实怅然一瞬即逝。
雪来甚至都没太费心为周撼江的绳结多停留两秒。她生命里有太多宝贵事物。
她没两下就又用小念头,把自己逗开心了,莞尔笑起来,问周撼江:
“江江,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刚过来的时候,俱乐部有临时安排的住宿。”周撼江说,又抬眼望着雪来,认真地回答:“托斯有一些本地空闲房产,给管理层或者新签约的一线队成员作临时过渡。”
雪来吃惊地哦了一声。
是很常见的操作——因投资房产也可被划作俱乐部运营成本,是业内常见的避税手段。
“不过他们提供的房子也确实只是临时用的。”周撼江比划了下,“大倒是蛮大,但没啥能用的家具……只能说床勉强能用,所以我经纪人现在还在帮我找能住进去的房子。”
雪来听见陌生名词,一愣,旋即又笑起来:“哦对,你早就有经纪人了哦!”
“当然。”
年轻前锋皱起眉头看她,不懂雪来眉目缘何明亮而美好。
他不解于此,颇为生硬地回答:“我每天很忙的,不可能自己谈代言谈合同,也不可能自己找房子——没经纪人,谁替我跑、谈这些?”
“……”
代言、谈判。另一个世界的名词。
雪来扁扁嘴,没说什么。
周撼江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有点呛。悔意翻涌。最典型的就是他发现自己打头走在前,雪来不肯跟上来——
这个在他生命里凿石刻碑的女孩,六岁时笑眯眯地参与制定了周撼江的宪法,从此她一举一动俱牵动他。
她一不理人,他就浑身难受。
就是这样一个,让他痛苦万分的人。
他痛苦地沉默半晌,又冷冷开口:“怎么走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