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云拍拍他的肩,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人离开。
姜至背上书包出了公司大楼,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他今年刚升大四,大三那年的暑假学校放得晚,等他出来找兼职时江城暑假工岗位早就被狂风过境般的高三毕业生扫了干净。
顶着毒辣的太阳在市区转了几天不仅没找到兼职,反而一头扎进了孙新云的贼船。
姜至把脸蛋埋进搁在大腿的背包上,三四个憨态可掬的毛绒挂饰被他攥在掌心蹂躏依旧笑容不改。他从发丝的间隙偷看棕色背带小狗脸上蠢兮兮的笑,小小叹了口气。
当初孙新云拉他入伙和传。销组织无二,说什么直播就是现在行业风口,哪怕直播间只有几十来个人也能月入过万。吹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后来发现这人满嘴跑火车,石头都能吹成金子。
本来姜至是懒得搭理他的,可眼瞧着毕业在即,找工作的事已经火烧眉毛。现在大学生遍地跑,从阳台扔块砖头砸死的都是本科生,大把的人毕业即失业。
就算运气好能找到,工资一问月薪三千,不包吃不包住还没双休。
面对如此严峻的就业形式,双非一本生姜至同学屈服了,一脚踏进直播深海。
还没毕业就下海出卖色相了。
他的发小兼死党如此评价,听得姜至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单方面屏蔽发小三小时。
心软把人拉出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句:没关系姜小至,你下海肯定能赚大钱。
气得姜至手起刀落把他拉进了小黑屋,关了整整一天。
书包夹层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得脸颊发麻,姜至慢吞吞坐起身,室友的消息已经刷了一整屏,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叫他帮忙从小吃街带点吃的回来,嚎叫着说要饿死在晚自习的教室了。
这倒霉鬼室友大三挂的课这学期被安排在了晚上,每次下课活脱脱饿死鬼出笼,宏伟的健身计划被抛到九霄云外。姜至看着他点的三个饼,一份铁板豆腐,大份炸鸡架默默改了给他的备注。
室友大名后面的哑铃emoji赫然变成了一只猪。
改完备注姜至接下了外卖员的任务,公交车上的路线图显示还有五六站才能到学校,便也没急着收拾转而点进了朋友圈。
正值毕业实习高峰期,朋友圈哀嚎遍野愁云惨淡,各个专业有各专业的坟要哭,好不凄惨。姜至深有同感,一溜下来给每一条都点了赞以示赞同,并且朝同学中的富二代“我不要很多钱我要很多爱”配国外旅游打卡照的图文狠狠竖了个中指,以表鄙视。
万恶的有钱人。
朋友圈翻到底公交车也快到站了,姜至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瘪了瘪,指尖滑动点进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头像是家里妹妹养的马尔泰犬,个性签名只有简短的颜文字。
【^_^】
手指头戳动删删改改,变成了——
【=︿=】
姜至揣上手机下车,心想,他今天实在有点不开心。
*
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吃回寝室的时候,倒霉蛋挂科室友还没下课。还有两位室友都不是江城本地人,回老家实习去了。
空荡荡的寝室伸手不见五指,姜至摁开灯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室友桌上一一摆好,扭过头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个正着。
镜中倒映的人确实如孙新云说是生了副好皮囊,身形高挑,唇红齿白,眉弯鼻挺。但姜至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帅,他喜欢更锋利深邃的长相,他这张脸实在不符合自己的审美。
姜至站在镜子前放空了会,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开始放歌。放的这首歌他已经在练习室苦练一周,旋律都要听吐了。
可不幸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言论并未奏效,展现出来的成果明显辜负了姜同学一番努力。姜至看着镜中人胳膊打架的舞动、莫名其妙的表情、神鬼莫测的步伐沉默着按下了暂停键。
姜至扔下手机,宽大的卫衣帽子“哐”地一下盖在脑袋上。垂落的衣绳被攥紧,宽大的帽檐瞬间收拢,只能从发丝的间隙窥见一双透亮的眼睛,连喘息的空隙都没留,瞧着是无颜以对要把自己憋死的架势。
包裹严实的灰脑袋撞向镜子,姜至抵着镜子丧气巴拉地抬头,把自己的口鼻从卫衣里解救出来,他确认了——
张主管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跳得很丑。
孙新云也没有夸大其词,他真的在跳不知名丑的东西。
甚至丑的诡异又好笑。
可能只有眼神不好的恋丑癖才会喜欢他跳的舞。
他更伤心了。
温热的气流在透色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朦胧的雾气,白净的脸颊模糊不清。姜至竖起两指划过雾痕,好巧不巧正在眼下,面无表情的冰块脸瞬间加上了两道显眼的宽面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