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长野是安静的。
一整片住民区里纵横交错着小路,两边散落着高矮各异的民居。
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漏在外面的庭院里。
目所能及的一切都那么安静而祥和,连落雪也显得悄无声息。
我和高明先生两个人并肩走在路灯暖橙色的光铺成的路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这场雪聊到长野和东京的天气,从书咖里的咖啡与老人聊到我们各自的过去。
言谈间提及最多的,还是那个人。
高明先生说小时候的景光其实也会躲懒,有一次长野大雪,他与景光说好等雪停之后一起清理庭院。
可等他扛着工具去找弟弟的时候,弟弟却和伙伴一起缩在被炉里,撒着娇地说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可等真的从被炉里爬出来,齐齐整整地穿戴好之后,小景光又第一个冲进了积雪的庭院里。
起先还很卖力地清理,可扫着扫着雪,他就突然起了坏心,从雪堆里团了雪球往哥哥这边丢。
——结果被哥哥毫不留情地打得落花流水,直往旁边看热闹的敢助身背后躲。
于是原本冲着景光去的雪球直直打在了敢助身上。
一球激起千层浪,大和敢助原本就和高明不大对付,这下更是有了由头,当即也放开了手脚,雄雄赳赳气昂昂地加入了战场。
场面一下变得极其混乱,好不容易被清理出来的院子很快又被几个孩子搞得乱七八糟。
年纪小的几个孩子先一步累得睡着了,只剩下高明和敢助两个大孩子认命地把庭院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说起这些的时候,高明先生的唇角始终噙着笑。
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对于他来说,那段轻松而惬意的光阴依然是无上的珍宝。
转过一个转角之后,前面是一条窄窄的小路。
路肩没有专门修建人行道,车线也不算宽敞。
这样的路多数时候是不会过车的,于是我也依然与高明先生并行。
只是才走出没多远,他便自然把脚步压慢了两步,等再跟上的时候,他已然把我让到了远离车道的内侧。
无声的关切偏又透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我偏了下头,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风吹过,掀起他鬓边微长的一缕发丝,凌乱在那张面孔旁。
轮廓的剪影与多年前的风景重叠。
可我知道此刻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他是高明,不是景光。
雪仍在下着,话题也没有因为这个微小的插曲而停顿分毫。
只是或许是因为天气果然还是有些寒冷,又或者是我们在外面逗留的时间有些太长,我开始感觉有寒意侵染上了我的指尖。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这样想的时候,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拖长音调的吆喝声。
“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