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观潮至今都记得,某次他应酬时喝了太多,十分难得地醉了一次酒。往常喝完酒后他都会在酒店睡一晚,那天却回了家。
第二天,他是在陈皓的怀里醒来的。小少爷抱着他的脑袋,睡得很沉,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梦话。当时的江观潮慌乱失措,后来他们分开,他又无数次地梦到那个早晨。
前世的他愚蠢无知,宛如一个独裁者,不由分说地将陈皓给他带来的所有情感波动归类为负面影响,他不想失控,只想回到原样,回到既定的、“正确”的轨道上。
但不是的。
江观潮紧紧抱着怀里湿漉漉的陈皓,闭上了眼睛。
不是的。他想要回去的那个冰冷的、苍白的世界,从来都不是正确的。
从始至终,让他懂得爱,让他付出了感情的人,都只有一个。
陈皓。
温暖的怀抱和吻,终于让瑟瑟发抖的小少爷缓过了神,所有方才被强行压下的委屈、痛苦、伤心都在丈夫面前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陈皓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江观潮……爸妈……大哥……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江观潮……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走……”
“不走。”江观潮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不会走的。”
“你骗人。”陈皓哭得打嗝,但江观潮温柔的态度,还是给了他些许安全感,他的声音稳定了许多,侧头,他将眼泪蹭到江观潮的衣服上:“我都知道了,你想离开我,所以查了我的身世,把亲子鉴定发给了我爸妈,现在他们都不要我了,然后你就可以一走了之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你的那个竹马未婚夫才是陈家的亲生孩子。我走了,你就能和他……”
“他早就不是我的未婚夫了。”江观潮打断了他:“皓皓,我已经和你结婚了。”
陈皓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江观潮竟然会这么说,抽了抽鼻子:“……反正,就算我不是陈家的亲生孩子,你也别想和我离婚娶他,我不会同意的。”
“嗯。”江观潮说:“不离婚。”
大概因为他应得太快,陈皓反而露出了怀疑的表情:“骗人。”
江观潮没有继续跟他争是不是骗人,而是松了胳膊,想把他放回副驾驶。陈皓却吓了一跳,猛地搂住江观潮的脖子,眼里满是惊慌:“我信你!信你还不行吗?别扔下我……”
江观潮一怔,手掌拍了拍他的背:“不是要扔下你。你现在浑身都是湿的,再不换衣服会感冒的。”
“所以你只是要开车是吗?”陈皓抹了抹眼睛,“不是因为烦我了,也不是因为讨厌我了,不耐烦了,对不对?”
江观潮心里阵阵发酸,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就好像胸口堵着,喉头哽着,无从发泄,只能沉沉地淤积在心底。
他说:“不烦,也不讨厌。”
陈皓这才慢慢松开了手,乖乖转身,爬到副驾驶座去。
江观潮转身,单腿撑在座椅上,捞过后座放着的毯子,将湿漉漉的小少爷从头到脚裹紧。
陈皓把半边脸埋在毯子里,只留着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他:“我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
“没事。”江观潮发动了车子,抬手将暖气又调高了几度。
若是往常,陈皓早该抱怨车里的闷热了。可此刻,他只是将自己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裹着毯子,安静得像一只经历过抛弃后仍心有余悸的小猫。
江观潮心里一疼。
自己前世,是怎么忍心对着这样的陈皓提出离婚,又将其狠心抛弃的呢?
害怕小少爷真会生病,他不再耽误,发动车子,调头,朝着他们家的方向驶去。
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将视线转向前方的时候,副驾驶上的陈皓忽然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神情却不同方才在江观潮面前所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漆黑瞳仁中闪动着惊喜与困惑交织的光。仿佛一个在黑夜里踽踽独行了许久的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