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我也忘了这事儿了。我十九岁那年与虹桥结亲,宴请全村三日,昼夜不停。我俩恩爱非常,次年,我就怀有身孕,那时候我忽然又想起这事儿,便与小妹董明玥开玩笑,说那人果然是骗子。”
“那年还有一喜事,就是比我大五岁的马三谷居然也有了身孕,她与她妻子结婚多年,一直无女。如此一来,竟是个好年,双喜临门。”
“只不过也是那年,虹桥病情忽然恶化,在我们孩子快要出生的前几天撒手人寰,就这么错过了。”
说到此处,一阵温柔的春风袭来,竟是将董明睿这般稳重的人吹红了眼眶。
她极少在她人前提起虹桥,甚至连小妹也不曾,她十分别扭地觉得她是姐姐,是长女,就该是董家永远挺立的一棵松,不会弯折。
说来也奇怪,对着这个名为阿水的女人时便不会有这种负担。无论她说什么,这人的表情都一成不变。董明睿又道。
“……我董家似乎总是悲喜兼集,大概也是命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那日也见到了你妻子的牌位,就在你女儿牌位的旁边。”谢子黎点点头。
“是,只不过是个空牌位罢了,她的尸骨已经交给她母亲下葬,我留个念想罢了。”
“我看着女儿千慧长大,看着她会跑,会跳,会叫娘。她的眉心与下巴上都各有一颗痣,跟虹桥一模一样。那时我觉得,天上应该也是可怜我的。而且千慧与英儿也像我和马三谷,从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忽然,董明睿的眼神暗淡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只不过……英儿五岁那年因贪玩,一不小心跌入河水之中。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泡得浮肿,不成人形。”
“……又过了五年,千慧莫名其妙的在崇宁十三年五月廿一的夜间失踪。我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在两年前亲手为她刻了那灵牌。”
董明睿连苦笑也维持不住了,她的身躯深深地弯下去,头颅埋在宽大的袖中。她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模样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我从马三谷住处那里搜出的东西,现交与您。”
“给我?”
谢子黎并没有接,甚至干脆双手抱在胸前,眉毛一挑。
“您搞错了,这东西给我做什?应当交给你们村正,若是她解决不了,那就让她去童柳县里,找童柳县县尉……”
“阿水姑娘。”
董明睿忽然出声打断,声音之中竟有颤音。她抬起头注视着谢子黎的双眸,颤抖的双手依旧执着地捧着书册。
“我知您非普通江湖人,也定是明白为何这东西我只能交给您,而非其她人。”
她如何不懂。此事本就乃村正之失职,若是上报追究下来,定受重罚。加上凶手已自尽,那村正等人定只愿息事宁人,不愿深究泥人来源。
谢子黎无奈地摸了摸鼻尖,不太情愿地接过那册子。
只不过这董明睿搞错了,其实交给她一点用没有,但若给的人是李靖九,那就不一定了。
“唉……行吧,我替人先收着。还有,我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说。”
“第一,这英儿死之后马三谷有什么变化吗?”
“肯定是消沉了一阵,但大概半年……马三谷恢复正常了。”董明睿瞳仁微缩,不由自主地抿起唇。
那时她还为马三谷能够想开而欣慰,但如今被谢子黎一问,竟是背后发凉。这几日她都没睡好,一闭眼,那坐着莲花的泥婴儿便出现在她梦中,十分渗人。
“第二,小董村之中近年婴儿失踪可否增多?”
“是,村正还曾找我聊过此事。我便让其增加夜巡的人手,甚至借了不少自家护院给她。但……应当都是马三谷所为,所以我反而助纣为虐。”
“可以,没别的问题了。”谢子黎眼珠一转。
“不过,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继续……”
她指了指窗户,董明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个模糊的身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似乎觉得天光太亮,把被子拉过头顶,继续睡。
“还得看这位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