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同沈念算哪门子夫妻呢?纠缠这么久,他一直对她是强迫,威胁,手段卑劣……何时给过她一个妻子的名分?
她原本应该是宋淮之的妻,却被他抢夺来,不顾一切占有。
沉默一瞬,他才道出声:“先生,她虽非裴某之妻,却是裴某此生挚爱。”
“你怀中这姑娘心有旧伤,因此情蛊在她体内才会如此霸道。”邬道收回手,摇了摇头,“多年前,也曾有一位公子如你这般,恳求我救一位姑娘,不过那位姑娘却更可怜,一心求死,药石无医,你怀中这位尚存求生之念,倒是幸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公子若想让我救她也可以,你且在这院中跪上一夜,若能坚持不倒,我便为你们解蛊。”
长戈着急出口:“放肆!你可知晓我们公子是何人,他怎能给你下跪,你——”
“退下!”裴争冷声呵斥,目光却仍落在邬道身上,“跪上一夜么?如此先生便出手相救么?”
他只担心,脾气古怪的邬道出尔反尔不救,到时候沈念就真的活不成了。
邬道神色平静,语声也淡淡的:“公子放心,我邬道救人,要看心诚否,你罪孽不深,我自然不会取你性命。”
“好,”裴争垂眸看着怀中的沈念,痛快应声,“不过是跪一夜罢了。”
“那公子先把姑娘抱进屋。”
裴争小心翼翼将沈念放在内室小榻上,很快便回到院内。
一旁的长戈见他下定决心,再次开口劝道:“不可啊陛下,您是天子,是万金之躯,怎能下跪?还是跪一夜,陛下三思啊!”
“如果要跪,属下替您跪!陛下!”
“那你要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么?”裴争站在那里面色凝重,声音低沉而沙哑,“朕做不到。”
不过是下跪罢了,只要能救沈念。
莫说是一夜,便是两日,三日,他都要试一试。
话毕,他不再多言,掀开衣袍,微弯膝盖,跪在地上。
长戈叹息一声,“陛下!”
就在这时,天又飘起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男人发间,肩头……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鸦睫,凉凉的,化成水珠沾在睫羽,随着眨眼间,落下。
他未动,稳稳地跪在院落里,内心格外平静。
膝盖下是冰冷的积雪,因那日救沈念以冰水浸身,眼下身子本来就弱,这么一跪,那股冷意从膝盖窜入身体,冷得让人发抖,裴争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只凝望着竹屋的方向。
沈念躺在屋里,他的卿卿正等着解蛊。
这时,不知是冷得发晕,还是内心的酸涩,往昔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从最开始的落难相救,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沈念,她心善又好骗,后来宫宴强占,他们有了第一次男女之欢,道观中逼她顺从,又强迫她入宫、生子……
好像她的苦难都是他带来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亲手将沈念毁了,强占她的一切,
是他亲手将鲜活的沈念,逼成一个死物。
都是他,全部是因为他。
他该死,却又怕死。
……
夜里更冷,雪越下越大,长戈几次上前,想为其披上狐裘,却被他推开。到了后半夜,裴争浑身已被冻僵,瑟瑟发抖,意识也开始模糊,唯有心底一点执念撑着他不能倒下去,沈念必须活着。
他要沈念活着,不能死。
长戈侍奉帝王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可以为什么人,而不顾一切,扔下君威,身份,跪在冰天雪地里,即便时刻有丧命的风险,也毫不在乎。
天将明时,雪终于停了,第一缕晨曦落在裴争身上,他浑身满是积雪,面色青白,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再无生机与活力。
一夜,他整整跪了一夜,
在雪地之中,任寒风刺骨。
这一夜,他的身子快被冷意腐蚀,就像快要死去一样,试图起身,双腿却已麻木得失去知觉。长戈连忙上前搀扶,两人踉跄着走进屋内。
邬道见他能挺过一夜,颔首并笑出声,“公子好毅力,心诚至此,这蛊我自然会为你同这位姑娘解开。”
“多谢先生,”裴争握拳轻咳了两声,气息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