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误了军机大事,毁了江山社稷,咱们谁又能担待得起?”
这一席话,宛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泼得众人透心凉。
众臣面面相觑,终是悻悻闭嘴,只是眼中怒意仍未消散。
此时正值初冬之夜,寒风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重臣们,因着方才一番激辩,此刻一个个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如牛。
口鼻间喷出的团团白雾,瞬间便被冷风吹散。
只听得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在空旷寂寥的千秋门外此起彼伏,和着呜咽风声,更显得凄凉狼狈。
而惹得众臣羞愧休战的太子殿下,此刻并未如他们所料一般,仍在太极殿内殚精竭虑。
宣室殿深处,帘幕低垂,地龙烧得暖意融融,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沈渊并未琢磨军务,而是仰卧在他们夫妻平日同眠的恩爱巢里。
至于辛怀恩谋反一事,他与祝姯早就得知,半年间一一推敲筹谋,草拟定夺,早已是算无遗策。
如今这局势,不过是瓮中捉鳖,于沈渊而言,那是稳坐钓鱼台,何须如临大敌?
他这脸色煞白,眼底泛青,甚至带着几分病气,并非骇于兵变,实是害了相思病。
相思正如附骨之疽,沈渊想念娘子,想得浑身骨头都疼,只恨不得立时飞去她身边。
沈渊探手伸进榻头暗格里,摸出一张被摩挲得有些起毛的宣纸。
他指尖捻起一支紫毫笔,蘸了点残墨,在纸上又重重添下一横。
细细数来,横竖交错,不多不少,恰是五个工整的“正”字。
二十五日了。
整整二十五日!
这日头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当真是度日如年,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漫漫长夜给熬过来的。
他的娘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沈渊正自嗟叹,忽见帘角一动,带进一股子冷风。
披锦狸刚被宫女们喂了鲜鱼,尾巴竖得似根旗杆,咪咪喵喵地从殿外窜进来。
沈渊垂眸,觑着这团圆滚滚的活物,暗道它倒是心宽体胖,眼见着又圆了一圈。
这胖狸奴乃是祝姯的心头肉,沈渊愈发把它当做个念想,平日里总抱着它想娘子。
沈渊伸手将其捞起,搁在膝头,在那鼓胀圆润的肚腹上揉搓两把,似要借此解一解郁闷。
披锦狸方才用了鲜鱼,肚里正撑,哪里肯依他这般胡闹?登时便翻身滚起,使了个金蝉脱壳,逃脱沈渊钳制。
但它也不跑远,只围着沈渊转了好几圈,鼻翼耸动,东嗅嗅,西闻闻,似在寻觅什么熟稔气息。
寻了半晌无果,它又仰起脸,瞪着一双琥珀眼,冲着沈渊凄凄切切地喵呜叫唤个不停。
沈渊虽不通兽语,却也听懂了这几声里的委屈,这小家伙,怕也是想自己主人了。
他复又将那猫儿一把揽入怀中,才不管它愿不愿意。
他凑到小猫耳边,恶狠狠地编排一句:
“莫叫了,她不要你了。”
这话却不知是说给猫听,还是说给自个儿听。
说罢,沈渊便也不理会猫儿的抗议,径直仰面瘫倒在榻上。
他将半张脸埋入软枕之中,鼻尖轻嗅,只觉锦被上面属于祝姯的幽香已是愈发淡薄。
心中不由得一阵空落落的发慌。
沈渊眉头微蹙,暗自思忖,明日定要吩咐宫女,再好生熏上一熏,定要把各处都浸透娘子的香味才好。
若连这最后一点子念想都散了,这孤枕难眠的长夜,却叫他如何捱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