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六,林府设宴。
自林如海回京后,这是头一回宴客,帖子早于三日前便发出去了,请的是京中清流一脉的官员及其家眷,也有几位与林家交好的勋贵。
府中从三日前便忙起来,洒扫庭院,布置陈设,连园子里那方小池都换了新水,养了十几尾新买的锦鲤。
长生一早就被叫起,换上崭新的宝蓝绸袍,头发用玉簪绾得齐整。
黛玉那边更早,天不亮就起身梳妆,紫鹃从箱底翻出件淡紫色绣折枝梅的云锦袄,配月白绫裙,又细细梳了个垂鬟分肖髻,簪了支珍珠步摇。
“姑娘今日定是宴上最出挑的。”紫鹃边理裙边笑道。
黛玉对镜看了看,摇头:“太过鲜亮了,今日来的多是清流家眷,朴素些好。”说着便要换下。
紫鹃忙拦住:“姑娘,这已是箱中最素净的一件了。再换,就只剩家常衣裳了,那才失礼呢。”
正说着,香菱捧着个锦盒进来:“姑娘,少爷让送来的。”
黛玉打开,见是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雕着缠枝莲纹,素雅别致,另有一张字条,是长生笔迹:“姐姐今日戴这个,配那件藕荷色褙子正好。”
黛玉失笑:“他倒想得周全。”便让紫鹃换了那件藕荷色绣兰草的褙子,配上玉镯,果然清雅不俗。
辰时末,客人们陆续到了。
男客在前厅,由林如海与长生接待,来的多是国子监、翰林院的官员,也有几位六部的清流。
众人寒暄着入座,茶过三巡,林如海起身道:“今日请诸位来,不光是为如海洗尘,也是让犬子见见各位世伯世兄,长生,来给诸位行礼。”
长生应声上前,一一见礼,他年纪虽小,举止却从容有度,行礼问安,应答得体,众人都暗暗点头。
“林公子果然少年英才。”说话的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听闻六岁便中了秀才,真是后生可畏。”
林如海谦道:“李大人过奖了,犬子不过侥幸,日后还要各位多多指点。”
“指点不敢。”李大人笑道,“倒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林公子同在监中读书,日后还要请林公子多照应。”
他指的是李翰林之子李煦,今日也来了,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见长生看他,便微笑着点头示意。
女客这边更热闹些,黛玉在花厅接待,来的多是各府的女眷、姑娘。
严朴的夫人严太太最先到,携着女儿严素心,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浅绿衫子,眉眼温柔,见黛玉便笑:“早听父亲提起林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黛玉忙还礼:“严姐姐谬赞了。”
接着是沈砚的夫人沈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沈玉如、沈玉妍,都是十一二岁年纪,活泼可爱,一进来便围着黛玉问东问西。
周文渊的夫人周太太也到了,身边跟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是周文渊的幼女周静姝,怯生生的,拉着母亲衣角不敢说话。
再往后,各府女眷陆续到了,花厅里渐渐坐满,黛玉一一招呼,落落大方,紫鹃、香菱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井然有序。
严太太看着,对沈太太低声道:“林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周到你看她待客不卑不亢,说话也得体,真是难得。”
沈太太点头:“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不一样。”
正说着,外头传报:“镇国公府牛夫人到,牛小姐到。”
众人都是一静,镇国公府是勋贵,与清流向来不太往来,今日怎么也来了?
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夫人进来,穿着绛紫妆花缎袄,气度雍容,身后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鹅黄绣百蝶的裙子,模样俏丽,只是眉眼间有些傲气。
黛玉上前行礼:“牛夫人,牛小姐。”
牛夫人打量她几眼,笑道:“这便是林姑娘?果然好模样。我家萱儿与你年纪相仿,日后可要多走动。”又对众人道,“我家老爷与林大人同朝为官,今日特来道贺,诸位莫怪我们唐突。”
这话说得客气,众人忙道不敢。
牛夫人落了座,牛萱便挨着黛玉坐下,侧头直勾勾盯着她,这林家小姐倒是生得极好,看着倒弱柳扶风,不知怎的牛萱心底冒出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宴席设在园中,时值暮春,园中花木繁盛,蔷薇开得正好。林如海命人在池边设了曲水流觞,又在另一处摆了投壶、双陆等玩器,让客人自便。
男客们在池边饮酒赋诗,女客们则在花架下品茶闲话,牛萱拉着黛玉道:“林姑娘,咱们去投壶可好?我听说你投壶极准,今日定要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