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比怀一用力就把手里的核桃捏了个粉碎,这可是他盘了多年的心爱之物,刘一刀知道这事闹大了,使了个眼色把孟恩三叫了出去。
一旁的贾世明识趣地关了门,“土司,切莫动气,大夫说您连日咳嗽和心火有关。”
安比怀哪还听得进这些官面话,把手里的核桃往地上一砸,“真是反了天,这些年来我够给这些苗民面子了,如今靠卖药赚了点小钱,居然敢上京城告我的状,真是找死!”
贾世明是安比怀身边的师爷,他早些年落难来的水西,他曾作为伴读陪安彪上京城的国子监念过几年书,虽然是安彪成日吃喝嫖赌,他在国子监代为完成学业。但那几年的见识让他本事长了不少,回来后便做了安比怀的副手。
贾世明倒了杯热茶递给安比怀,“土司,我想这孟恩三说的话也不全然,听闻他在崇德一贯混的不好,说不定是想来骗点赏钱呢。”
安比怀冷静下来呷了一口茶,“那师爷的意思是?”
贾世明脸上满是精明,“若是土司心里不踏实,世明愿意去崇德探探虚实,说不定能为您的六十大寿献上一份重礼。”
“师爷有了妙计?”
“奴隶在两种情况下最容易造反,一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忍无可忍,二是翅膀硬了等不及想飞。既然他们有办法生出翅膀,我就有招数能为土司剪掉他们的羽毛。”
麻青青抱了几张兽皮过来,“央央,这新打下来的皮子都在这了,你瞧哪块喜欢就拿走。”
苏宁央接过皮子挑选起来,“有狐狸皮的吗?狐裘大衣穿起来听说是最暖和的。”
麻青青顺手从桌上拿了个梨子,放在怀里擦了擦啃了起来,“你要拿来做衣裳啊?灵山哪有那么冷的时候,做了也穿不上,还是做盖毯合适。”
苏宁央捡了一块成色好的鹿皮出来,用来给梅兰舟做双新靴子应该不错,“北边天寒地冻的,这要快冬天了,给他做件袍子穿正好。”
麻青青把难嚼的梨子皮吐了出来,阿宝开心地舔来舔去,“不是吧你,这个负心汉都要离家出走了,你还挂念他冷不冷,我看啊他在路上被冻死最好!”
苏宁央一听这话立马就挂了脸,“青青你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
“我就说!小凤凰,你以前劝我看男人眼光高一点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怎么遇见梅兰舟就失了神智?本来也是假成亲,现在要散就痛痛快快的,我看那个没良心的转头就会把你忘了。”
“阿舟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他是有苦衷的。”
麻青青啃完了梨子,把带着把的核往屋外一抛,阿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追了出去,“得了吧,男人是最会找借口的,他们就会撒大谎,总不至于说什么不去京城就会死的话吧…”
屋里一阵沉默,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老天爷,他真这么跟你说的?苏宁央,你必须清醒过来了,这小子活脱脱的一个陈世美啊!”
苏宁央不懂这些汉人的话本子,只得小声地嘟囔道,“谁是陈世美?”
麻青青在播州最爱看的就是铡美案这出戏,那坏男人一刀就剁了还有点便宜他,就应该上刀山下油锅受尽折磨才是。
“陈世美就是个大败类,秦香莲辛苦供他读书,他去京城中了状元被点做驸马,居然就投奔荣华抛妻弃子。秦香莲后来去京城找他,这个负心汉还装作不认识,甚至要叫家丁把自己老婆孩子撵出去…”
这故事听的苏宁央亦是一阵恶寒,“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简直是猪狗不如。若是你我碰到了,定要狠狠教训他为秦香莲出口恶气。”
麻青青过来挽住苏宁央,“那是自然,我们姐妹若路遇不公必得拔刀相助,这世道从来都是吃女人的,所以央央你可千万不要被男人骗!”
“青青,阿舟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又来了,他横竖也就是个男的,能好到哪里去?依我看,他在京城一安定下来,转头就会又攀一门好亲事,到时铁定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麻青青这一下午把所有的阴谋猜想都跟苏宁央说了一遍,就为了能及时让她的好姐妹悬崖勒马,千万不要把感情寄托在一个远走高飞之人的身上。
最终是苏宁央没再提要狐狸皮的事,她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姐妹这下总算是清醒了。
梅兰舟在苏宁德家中同他交谈了许久,把自己要去京城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老巫师,您觉得我若是上京城,是不是该带个请愿书或者万民伞?”
苏宁德雕刻着雄伯的面具,作为十二神傩之一,雄伯可以震慑虎狼之患,这是他预备送别梅兰舟的礼物。“小梅,你若是再晚些走,这面具我还能画的更好。”
梅兰舟不解,苏宁德为何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老巫师,你有听到我问你的话吗?”
苏宁德把刻刀缓缓放了下来,“小梅,这样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圣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他的耳目遍布九州,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他默许的。”
“黔州的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四大土司终年摩擦不断,朝廷何时愿意过整理这个烂摊子呢…”
梅兰舟捏了捏拳头,“不!事情会有转机的,这里不会总是如此,我知道历史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
苏宁德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了片刻的光,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真有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小梅,德叔老了,想法也老了,但愿崇德会有你的说的那一天。不过你还是要低调行事,汉人有句很有道理的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梅兰舟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苏宁德的话,仿佛跟自己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跟领导发言似的,猜来猜去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