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去。我们一起”
菲丽芭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好了,小白脸。年纪不大,性子倒比那些老谋深算的贵族还谨慎。”
蛇眼睛没接话,只是重新靠回床榻,眼帘微垂,掩去眸中情绪,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是在担忧那女人的处境,还是在警惕身旁这位心思难测的女术士。只知道这场交易,已然达成。
菲丽芭转身便要离去,自始至终没再看床榻上的猎魔人一眼,仿佛他不过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帮我吹灭蜡烛。”
蛇眼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吩咐一个寻常仆人。
女术士脚步一顿,缓缓回头,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蔑视。但她并未多言,只是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尖萦绕起一缕极淡的蓝光,未等光芒扩散,她手腕微弹,房间里的烛火便齐齐熄灭——高阶术士的魔法,从不需要多余的花哨。只余下窗外透进的些许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享受你的黑暗吧,该死的乌鸦。”
她丢下这句话,袍角扫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蛇眼睛躺在原地,睁着异瞳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乌鸦?他心里泛起一丝厌恶,以为这女术士是将自己视作与她同类的阴暗之辈,却也并未深究——他向来懒得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嘲讽耗费心神。
片刻后,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猎魔人已然沉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这外号的由来。去年在泰莫利亚,他与丽塔一同猎杀吸血女妖,却被村民谣传成“红发巫婆带着她手下化为人形背着双剑的乌鸦”。
丽塔独自回程时,曾狠狠惩戒了那个带头散播谣言的农妇,虽没能阻止流言蔓延,却终究将“红发巫婆”的污名从歌谣中抹去。
而蛇眼睛自春季返回堡垒,直到夏季才再次踏出大门,早已错过了歌谣最火热的时段。
一路上,他为了不耽搁行程,从未踏足繁华的主城镇,只在沿途的村落接些零散委托凑够盘缠,自然无从知晓这传遍南北的戏称。
猎魔人再次陷入梦境,这一次,狂猎的身影并未如期而至。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塔楼,空气中弥漫着魔法材料特有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消毒水的苦涩,冰冷的石壁透着阴寒,让裸露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塔楼里摆放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玻璃罐,罐中浸泡着怪物的肢体与残缺的人体,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不知名的沉淀物。
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废纸与碎屑,上面画满了诡异的符文与草图,像是被人仓促丢弃。
他缓缓走近那些玻璃罐,指尖刚要触碰到冰冷的罐壁,一个模糊的女人声音便在空旷的塔楼里响起,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耳畔。
“孩子,回头。看着我的眼睛。”
蛇眼睛下意识地照做,转过身,便看见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女人。
她有着银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双臂微微张开,像是在等待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
“过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抗拒的温柔。
他刚要提起脚步,那女人的语气却骤然转变。
依旧是模糊的声音,却冰冷得如同北境的寒风,刺骨的凉意顺着脊椎蔓延全身,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失败品。畸形。”
女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我的血脉绝不能流淌在你这样的躯壳里。证明你的实力,我的努力不能白费——拿起剑!”
蛇眼睛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便要拔剑。左手习惯性地摸向左肩——那里本该是剑柄所在的位置,却扑了个空,只摸到破旧衣衫的粗糙布料。
他猛然转身,目光落在身后一座巨大的玻璃罐上,罐壁如同镜子般,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那是孩童时期的自己,瘦小的身躯上穿着破旧的衣衫,只有左眼是墨绿色的异瞳,右眼依旧是寻常的深褐色。
他盯着罐中的倒影,越看越觉得陌生,仿佛那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直到脖颈泛起僵硬的酸痛才终于回过神来,而远处的银发女人,早已消失在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取而代之的,是塔楼尽头一尊巨大的魔像,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碎石与纸屑随着步伐弹跳,压迫感顺着空气蔓延开来,正朝着他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