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一个身影当在他面前。校园主干道两旁的路灯恰好亮了,那人投下的阴影正好延伸到虞听的鞋尖下。
“学长。”金发碧眼的青年对虞听永远是好脾气的微笑,“我送你回家吧。”
虞听沉默。
这几天对方一而再再而三,什么心思他不是看不懂。
他可以拒绝很多次,但尤里乌斯只会在下一次继续若无其事地对他发出邀约。
“那就麻烦了。”虞听缓步上前,“你来开车?”
“嗯,”尤里乌斯看着虞听从身前经过,笑着跟上,“车上有热的蜂蜜牛奶和鱼子酱三明治,排练错过了晚饭时间,学长一定饿了吧?低血糖就不好了,路上稍微垫垫肚子。”
虞听道了声谢,二人来到停车场,一左一右上了辆劳斯莱斯闪灵。尤里乌斯不由分说帮虞听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
“回家?”
“不,”虞听报出一个地址,“我去这里。”
尤里乌斯设定导航地址,车子开出赛罗米尔的大门。天空一片无杂质的靛蓝色,如无边无际的穹顶。
车内很安静,发动机几乎没有声音。虞听捧着温过的蜂蜜牛奶暖手,微凉十指交叠,在玻璃瓶上留下雾气的指印。
尤里乌斯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那张任何人看了都要赞美一句俊美无俦的混血儿的脸,即便在沉沉降临的夜色下,依旧有着恍若太阳的明朗光辉。
“成年之前其实我就偷学开车了,学长你知道的。”尤里乌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又笑了笑,“驾照是成人礼之后考的。他们都说考驾照有点紧张,不过对我来说,没有我第一次开车带着学长偷偷溜出奥林德玩来的紧张。”
虞听看着车内的后视镜,尤里乌斯的眼神时不时也往镜中瞟,对视上便冲他一笑,碧蓝的双眼弯成两弯月牙湖泊。
“是么。”虞听点头。
这些都是原书里不曾写的。他是三流作者都不愿浪费笔墨的路人虞听,而尤里乌斯是路人的炮灰竹马,路人和炮灰儿时的故事,向来不被在意。
但是尤里乌斯似乎相当执着于提及这些他无从得知的过往。
“小时候我不知道学长身体不好,那时我骑着母亲买给我的自行车载你去你家附近的林场兜风,半路狂风大作,你有点害怕了,却还是陪着我去林场深处探险。”尤里乌斯打开车内的暖风,“回家时果然下了场大雨,我回家喝了一碗保姆的热姜茶,什么事都没有,你却病倒了,烧了两天两夜。”
“父亲知道以后大怒,拉着我去虞家赔罪,那时你烧得满面通红,躺在床上,却对你和我的父母说一切都是你一时兴起,所以央求我陪你玩得太晚……后来每次你生病发烧时我都在想,如果不是那天我太任性,你的身体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劳斯莱斯闪灵逐渐驶出灯火辉煌的闹市区。
虞听道:“这不干你的事。”
“你总是这么说。”尤里乌斯发出一声叹息般的笑,“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法放任自己淘气了。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学长,我才感觉自己活得最放松,最安心。”
“在别人面前,你活得很压抑么?”
“你是指当一个所谓的‘气度不凡的索恩少爷’?”尤里乌斯苦笑,“可我只是个会玩得忘乎所以的小孩。除了你,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我从来都不在乎。”
车内的空气莫名地压缩了一般沉重。
尤里乌斯低声道:“小听哥。”
虞听阖了阖眼。
“你能叫我一声尤尔吗?”尤里乌斯带着希冀地问。
没有回应。虞听不知道该怎么回,会唤索恩少爷一声尤尔的那个人,他的小听哥已经不在了,他的小听哥死在一场注定的横祸中,而自己不过是侥幸延续了这条性命。
他没道理承受尤里乌斯的这份期待,更不该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心意。
“小听哥,其实我感觉得到,我们越来越疏远了。”尤里乌斯转眼看向后视镜,“也许我做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包容我一次,我们回到从前,好么?”
闪灵拐进一条非主干道,道路两侧的灯光越来越弱,虞听瓷白的脸上神色模糊。
“我不是你的小听哥,尤里乌斯。”虞听说,“人总是会变的,这无可厚非,可你总是不愿意正视这一点。”
他说的是真话,但内心深处他也知道,尤里乌斯不会明白这话的含义。
果然,尤里乌斯怔了怔。
“看来学长还是不肯。”他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车子减速,在导航的指引下右拐。
尤里乌斯碧蓝的瞳孔突然睁大,他猛地踩下刹车,虞听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