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纪月笙躺在榻上,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炯炯有神地睁着,仿若黑夜里的猫。
她辗转反侧,换了许多种姿势,直到倦意如潮水般漫过四肢,才终于抵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纪月笙猛地睁开眼。她感觉背后覆着一层冷汗,于是抬手去摸,一片冰凉的湿意瞬间黏住了指腹。
近几日这样的盗汗已是常事。每一次从梦中惊醒,后背的衣物都被冷水浸湿。
这梦境并非虚幻的臆想,而是一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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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纪月笙接到吏部任命文书的第二日,长公主的侍从便策马登门,将她带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如意茶楼。
侍从引着纪月笙上了三楼,来到如意楼最奢华的厢房。
她刚跨进房门,抬眼便瞧见长公主端坐在软榻上,她下意识地收住脚步。
长公主手中捏着一只青瓷茶杯,袅袅升起热气氤氲了她眉宇间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
瞧见纪月笙时,长公主将茶杯轻轻搁在一旁的案几上,对她招手:“月笙,过来。”
纪月笙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向长公主走去。
小时候,长公主的幼子公孙越,总爱跑到纪府找纪月笙玩耍。长公主便顺着这份由头,隔三差五地踏过纪府的门槛。
长公主每回来纪府,目光总是先落在纪月笙的身上,笑着蹲下身,朝她轻轻招手,满眼慈爱地喊:“月笙,过来。”
那时纪月笙同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十分亲近,懵懂地知晓,是因长公主膝下无女,便将一腔柔软的疼爱,尽数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后来,一场意外夺走了公孙越的性命,长公主没了寻子的理由,便极少再踏足纪府,曾经那份亲昵的牵绊,也在岁月的流转里,慢慢淡去。
“坐下聊。”长公主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纪月笙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不卑不亢地应了声“是”,顺势在长公主右手边坐下。
“只要你在蓬莱做出实绩,我便能设法调你回京。”长公主的话音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进吏部,恐怕很难,元敏不会轻易松口。”
这话入耳,纪月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甸甸的。
自从元敏升任吏部尚书,她便知道自己想进吏部当差,难如登天。可即便希望渺茫,她也绝对不会放弃。
她甚至动过和公孙盛一样的念头,那便是给元敏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其从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
公孙盛惯用那样的肮脏手段,构陷忠良,排除异己。
可思来想去,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纪月笙不想用公孙盛那种肮脏手段去构陷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不允许自己为了报仇成为公孙盛那样的人。
“殿下,若实在进不了吏部,务必让我进大理寺。”纪月笙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却清晰有力:“日后铲除魏王党羽,少不了三司会审,只有刑部和大理寺掌握在我们手中,才能稳操胜算。”
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说罢,她抬眼看向纪月笙,目光里带着欣赏:“我该庆幸,你是站在我这边的。若是盛儿得了你这个才思敏锐的谋士,我日后只怕要栽在你手上。”
纪月笙闻言心头一颤,随即淡淡一笑,垂下了眼帘。
长公主哪里知晓,前世的她不仅成了公孙盛的谋士,更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那些年,她为公孙盛出谋划策,助他入主东宫;为他肃清所有阻碍,助他坐上龙椅。
这一世,却彻底反了过来。她成了长公主的座上宾,站在了公孙盛的对立面,誓要将前世与今生所有的债,一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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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奇怪的气味忽然钻入纪月笙的鼻腔。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是蒙汗药!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立刻屏住呼吸,同时迅速偏过头,望向窗棂的方向。
借着月光,她瞧见一根细长的竹筒冒着若有似无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中。而窗棂之外,清晰立着一个黑影。
纪月笙睡觉时,习惯将长剑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