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陵游被惊动,咕哝着翻了个身。
许擢青见状放低声音,质问道:“崔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身子骨又弱。你把一个穷凶极恶的纵火之徒放在他家,万一那人醒来挣脱了呢?”
“万一他暴起伤人,崔大人又如何抵挡?”
这中间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崔遥已经是眼下江东为数不多还能正常处理政务的官员了,绝不能让他再涉险。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怕,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崔遥那温文瘦弱的身影倒地的可怕画面。
“我知道你是怕医馆这边眼线众多,可崔大人那边未必也就安全,况且这种事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应付得来?”
许擢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怪,眼圈和脸颊因为焦急而泛红。
可这副模样落在方栩眼中,又是另一番想法。
他料到她会担心,却没想到情绪如此激动,如此灼烈。
原来崔遥对她如此重要吗……
但他不想被心上人误解,认真解释道:“我将那人打晕捆牢了,也给崔县令留了便条说明情况。料想崔县令建新后自会唤护院处理,不至于亲身犯险。”
“这是对崔县令,对医馆,对你都最妥当的选择。”
“最妥当的选择?”
许擢青几乎是脱口而出,连日来积累的焦虑重重压力,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裂口。她口不择言道:“方栩,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方栩,你是我的什么人?
话到嘴边,又咬牙咽了下去。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重了,看着方栩骤然冷下去的脸色,心中涌起后悔。她知道方栩本意是好的,是想保护医馆和她。
许擢青深吸一口气道:“你行走江湖习惯了快意恩仇,以力破局。可崔遥他不是江湖客,他是朝廷命官,他……”
“正因为他是朝廷命官,所以更应该把在县衙纵火的凶犯交给他。”
方栩打断她,字字清晰:“擢青,你不需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肩上。他是朝廷命官,受百姓奉养,便该为此担起他的责任。这不仅是权利,也是责任。”
如果说方才他还在醋许擢对崔遥的关心,此刻也只余下心疼。
心疼她习惯将所有重担都揽在自己身上,心疼她宁愿自己涉险也不牵连麻烦别人,心疼她从来不知,她自己可以是被保护的那个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离开桌案。
许擢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抬脚便要往外走。
她得立刻去崔遥宅院一趟,必须确认他这个雁山知县的安全。
经过方栩身边,她脚步一顿,不敢看他,垂眸低声道:“对不起,方才是我急言,但我现在必须去找他。”
只要事情顺利解决,解释也好,赔礼道歉也罢,她都可以接受。
方栩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满心满眼里只有崔遥的安危。
心中的酸涩,如同投入滚水的茶叶,翻腾起来。
他将人送去崔宅,或许有不周之处,没有周全地考虑到了风险,他也准备好承受她的责备。
但他也忙碌了一整夜,疲惫不堪。而她对他口不择言,却连一个安抚的眼神都吝于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