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一根手指戳准卿卿眉心,顿了顿,稍一使力。
——咣当。
卿卿四仰八叉往后翻倒,沉沉跌进被褥。
“你阿耶有没有命活过这场仗,还不一定呢,我是要当人瑞的,一百岁不嫌老,你也不许去!”
“什么酒这么厉害,阿娘我好困,好困,阿娘……”
卿卿头昏眼花,怎么使劲儿都睁不开眼,只好两手扒拉住眼皮上下一分,露出直冒金星的眼珠子。
“蒙汗药。”
杜若轻笑出声,端起杯中酒看了看,就地一洒。
下午海桐不得已来寻杜若。
“你可真行,上次说狠话把孩子气跑了,这回见面就下药。你不怕她与你离了心,只惦记着太子。”
“就她那个脑瓜子?”
杜若坐在杜桂堂给杨玉扎的秋千上,两条腿甩甩荡荡,含着一块乳糖,得意的简直神清气爽。
“她不来呢,我非得去请她阿耶调兵寻人,她来都来了,我何必出去?你瞧六郎多机灵,过家门而不入,省的受我差遣。”
海桐道,“你说的没错,外头乱糟糟的,咱们出去还给太子添乱,再说他那儿谁知道什么光景?想来也难,如今别的我也不担心,就不知道小二娘,我们元娘子和闻莺怎么样了?唉,闻莺真真儿是个好孩子。”
说起杜蘅最让人犯愁。
杜若望了眼远远正在溪水边挽着胳膊散步的仆固娘子和婉华,叹声。
“当初走时,真没想到圣人竟不战而降!还以为宫里总比外头强……大伯母体谅我难处,从没提过要回长安看看,今日见卿卿摸来,必是伤心透了。”
灵武城。
城池有四面城墙,高大起伏,底宽五六丈,高达三丈。
这个尺度搁在长安并不起眼。
堂堂十六王宅、无数公主府、丞相府,以及万千信众捐助的宏伟庙宇都差相仿佛,赫赫大明宫与兴庆宫更是堂皇无比。
但灵武城远离关中人口和繁华,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草场上难得见到几个人影,登上城楼往更远处看去,更隐约可见黄河以西的山脚下,大片苍莽而空旷辽远的裸露黄土。
数不清的沟沟坎坎仿佛巨人从天空俯身,手持尖刀肆意勾划,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口,又像李玙一路行来在道边看到的倒毙鹿子,腹部好肉被食尽,露出整齐惨白的肋骨。
在这样空洞荒茫的画布上,灵武城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
一双伤痕累累的大手推开木门。
李玙走到围栏边,远眺黄河。
晚风带着河水冰凉的湿意掠过浅滩,一丛丛枯黄摇曳的芦苇,与鸟雀、涟漪呼应,点缀着荒野深深浅浅的草窝。
“殿下仔细伤了手,这木头连层清漆都没刷,好些地儿都朽烂了。”
果儿恭敬地两手托起李玙右臂,果见肘弯扎进一根细长木刺,顿时惋惜地啧了声,飞快一拔。
“怪不得他们,你瞧瞧这儿的水土,连手腕粗的树都屈指可数,能攒下木料盖起城楼,就挺不容易啦。”
李玙遥指黄河方向。
越靠近河道,草窝越丰茂,甚至连绵成草丛,树木越高,顶起硕大的华盖,如以目光跨过河道,继续向西追赶浑圆落日,还能看见巍峨壮观的山峦绵延不断,其高不知几许,直插云霄,其长不知几何,极目无尽,更有峰峦重叠,崖谷险峻,犹如群马奔腾。
“那是贺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