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仔细观察过,无论是途中还是停留于驿馆歇息,皇帝身侧皆有重兵相护,又兼缉事卫贴身跟随寸步不离,她甚至没有机会见到他一片衣角。
还真是越是快死的人,便越是怕死。
待到了翎山,一顶软轿将下了马车的皇帝抬进了行宫内,单是随行太医便有五六位,跟随在轿旁的宫人手中推着一把做工精细的四轮车椅。
许明意跟着明御史也在行宫内安顿下来。
明御史寻了需她贴身伺候笔墨的借口,把她单独安排在了紧邻书房的一间暖阁内,免去了她与仆从们挤在一处歇息。
夜色漆黑,如同墨染,连一颗星子都不见。
众人与天地一同陷入了沉睡。
许明意换了身黑衣,身轻如风,快步离开了这座小院。
她需要去取一样东西。
祭祖大典就定在后日,为防有意外发生,她必须早做准备。
这翎山行宫,她只去年跟着皎皎来过一次,对四下并不算熟悉。但她要去的那个地方位置十分显眼,远远便可见高阁层叠,纵是饶些路,却也总能找得到。
她特意选了远离皇帝下榻之处的小路,尽量避开禁军和缉事卫的频繁巡逻,饶是如此,也还是使了天目在前探路。
这般一路小心谨慎,兜兜转转穿行了近一整个时辰之久,总算来到了长公主所说的地方。
可是——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深浓夜色,眼底俱是戒备。
她莫名觉得似有人在跟着她,!
应官员听得心情复杂。
据说人在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去之前,总会频繁地念叨着同一桩心事
皇上这是真的不行了吗?
而明御史这些话虽有些冤枉了他们,但有一句说得倒是没错——到底是一国之君,大行之前,理应要给予其体面的。
皇帝的体面,也是朝廷的体面。
明御史眼中几乎要有泪水溢出,语气坚决有力:“纵然你们一意要反对到底,却还自有本官在,本官便是背,也会将陛下背去祖陵!”
这话听得众人心头一颤。
怎么还背上了!
偏偏还真信对方能干得出来这等事!
这不是明摆着打他们的脸吗?
真让他将陛下背去祖陵,那他们成了什么人?言官又要在史书上如何来留存他们的悖逆之举?——哦,更绝的是,言官就是背皇帝的那个!
这路它不就走得窄狠了吗?
“明御史当真是言重了,解首辅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思虑,二位有事好商议,当以解决问题为上”
江太傅第一个发声,三言两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一把年纪可不想背上骂名,想他历经两朝三位皇帝,如今眼瞧着还得有第四位,他可不得给下一任东家留个好印象?
天崩了,人设都不能崩——这是他传授给纪府尹的立世秘诀头一条!
余下几人紧随老太傅的脚步。
跟着老前辈的脚印儿走,准没有错的。
“此事我等与解阁老也是正在细商的”
“祭祖之事合情理合礼法,自古以来乃是天经地义。”
“”
众人说话间,余光不约而同地悄悄落在了解首辅的身上。
就等这尊大佛发话了!
大佛一张脸绷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