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于女帝两母女间的秘闻,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当时有多愤愤不平,今日就有多痛快。太子吊着膀子,难得觉得扬眉吐气了一回,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女帝就像扔一件脏东西一般扔开了他的下巴,长长的指甲正划过他的脸颊,还划出了一道渗血的红痕:“真是扫兴。既然赏花赏不成了,大家都散了吧。”
女帝嘴上说让大家都先散了,可是谁又敢真的先走?
她往东厢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朝李清凰招了招手:“你过来。”
“……是。”
李清凰走出好几步,还感觉芒刺在背,她本来就警惕心很高,对于旁人的打量特别敏感,更不用说钉在她背后的眼神都快要化为实质,变成熊熊烈火将她给烧起来。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何女帝偏偏要让她跟着,再说她虽然知道那花去了哪里,也不能让方轻骑把吃进肚子的都给原封不动吐出来了。
她有点忐忑地跟着女帝走进东面的院子,现在东院门口的侍卫正好换班,是陶沉机亲自值守。她下意识地朝他望了一眼,他也似有觉察,也朝她看了过来,然后皱了皱眉,又把目光给转开了。
女帝把她带回了东院朝向正南的那间厢房,又扔了几本经书到她的面前,语气不容置喙:“这几本佛经读过吗?”
李清凰拿起放在最上头的那本佛经,她看了看封皮,便道:“回陛下的话,臣妇读过的。”
从前她还在宫里的时候,上元前的那个晚上开始,就有好几场水路场,一直要跟着那些高僧念到上元夜才算完。那简直比校场练兵还要摧折她的精神和身体,每回过完年,脸上都要瘦一圈。现在看到这些佛经,她又感觉回到了曾经被念经的恐惧所支配的日子。
女帝又指了指靠在墙边的矮桌:“那就去那边把这些佛经给抄了吧。”
李清凰:“……”
她最讨厌抄书了。但是她又不能反抗,只能听话地跪坐在矮桌前,研磨润笔,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笔画——她愣了一下子,又悬着手上的毛笔,停顿了片刻:她不能用自己以前用过的字体抄经,只要一落笔,女帝就能认出她的字迹来,到时候就算她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可是她也不可能用左手写字,左手写出来的字乱七八糟,一看就做贼心虚。
女帝正走到她身边,想要看她抄经,结果见她在纸上划了一横,就此开始发呆,便催促道:“怎么不写了?”
李清凰长吸一口气,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勾画,既然不能好好写字,那她干脆来写个张狂的草书吧!也幸亏她最早启蒙的时候,学得是卫夫人簪花小楷,后来递上去文书和奏疏都尽量誊写地工工整整,那些卖出去的字画也还是克制的,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帝站在她身边看了一小会儿,点点头道:“你这字倒是特别。”
李清凰一面在纸上抄写经文,一边低眉顺眼地扯谎:“臣妇的父亲是个举人,他打小就教臣妇习字。”
她说得这句话半真半假,她不知道林思淼到底是找了个女先生教容娘读书,还是自己亲自教的,可他是举人却不假。父亲是个举人,她若是大字不识,字体难看,反而不正常。
女帝只看了一会儿她写字,又转到另一边的茶桌边喝茶。她还慵懒地拆下了发髻上沉甸甸的簪子,乌发半垂在肩头,只露出半边艳若冰霜的面孔,一双眼角上翘的丹凤眼斜斜地挑着她。李清凰有点受不了,女帝这副模样当真可以算是妖媚入骨,可是她摆出这样的架势是想要干什么?她又不是男人。就算她是男人,她也完全心动不起来。
她自小对于自己这位亲生母亲的感觉都十分复杂。没有孺慕之情,也没有母女之前应当有的亲近,只有对母亲的忠诚和对帝王的敬畏。别人家的女儿对于自己的母亲应当是又敬又爱,可她就只是又怕又敬。不光是她,就是太子李苌,平阳公主李荣玉,还有最年幼的李慕,都是一样的。
她很快抄完了一张宣纸,又换上一张崭新洁白的,却听女帝缓缓地开了口,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感觉很疲惫:“林夫人,朕不久前刚刚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李清凰笔尖一顿,一个字就写得有些歪了,她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她现在还不知道女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她说得那些事又是什么事,是容娘过去做的,还是她借尸还魂之后做的,再没有弄清楚之前,她并不适合接话。
“我听说,原本你是和家中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嫁给林缜,也是机缘巧合。”她提起茶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但是奇就奇怪在去年的时候,夫人的娘家忽然生变,好好的书香之家突然树倒猢狲散,家中父亲过世,继母被秋后问斩,林夫人是聪明人,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家道中落得会如此突然?”
☆、289来世不与帝王家(4更)
李清凰侧过头,飞快地把她准备好的说辞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剪去有画蛇添足的嫌疑的,保证留下来的每句话都不会引起疑议:“去年的确是多事之秋。臣妇的母亲家中兄长过世,她便好心收留了兄长家中的遗孀,结果那位遗孀是从最南边来的,她想留在父亲身边,惹出了许多是非,最后还惹出了官司。母亲因为失手杀了父亲的外室,而被判秋后问斩,那遗孀也没有落好,父亲受的打击太大,身体便败了。虽然事发突然,却又有因可寻,臣妇也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女帝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得没错。”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问下去,似乎是不打算追究。可李清凰心中纷乱,她只是想,为什么女帝会知道这些事?是她调查了自己?还是有谁在她身边说了什么?她昨日听见李叶原对平阳公主说得那些话,就觉得有些怪异。毕竟林缜并没有把他的亲人接到长安,他也很清楚明白,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厚道老实的人,一直都在平远城一带生活,见过的人心险恶实在太少,难免耳根子软,带他们在长安安居其实是不合适的。既然林缜的亲人都不在,那女帝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么仔细的事情,容娘这边可已经完全没有亲人了啊。
她虽在抄经,可是心思早就跑到了别的事情上。
对于李叶原这个妹妹,她其实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心思恶毒,却不愿意把自己摆在明面上同人争斗,也不可能会在毫无把握地时候出手,那日她对平阳公主说“不光是打听来的消息有趣,就连说这些消息的人也很有意思”……该不会,她竟然找到了林碧玉吧?
李清凰简直匪夷所思,林碧玉从圆善的看管下逃跑后,她还预计她跑不出沧州,毕竟像她这样有着千金小姐脾气,从小到大也没出过远门的人,想要孤身上路,怕不是天方夜谭。难道她这么厉害,不但活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