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苏抬眼望天,暮色低垂,四野昏暗,想了想,说道:“耿炳文害怕雷火珠,白天不敢攻城,今晚必有动作!”
朱高炽故意唱反调:“为何定是今晚,明晚就不成吗?”
叶灵苏懒懒不答,乐之扬解释道:“李景隆不日将到,耿炳文初战受挫,届时必受责难。换了是我,定要抢在主帅到来之前扳回一局,以便将功赎罪。”
朱高炽听得有理,不便反驳,说道:“但愿你们猜中。母妃不肯回府,定要呆在城头,冻出个好歹,可不好交代。”
入夜之后,天寒气冷,风雪如狂,城下旷野沉寂,始终没有动静。到了四更天上,众人无法,退入谯楼歇息。
徐妃在楼中设宴,温了黄酒驱寒。乐之扬喝了两杯,身心俱暖。叶灵苏小酌半杯,放心不下,又去巡城。乐之扬按剑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女墙行走,循着女墙的箭垛,若干竹管蜿蜿蜒蜒,若隐若现,回想玉泉湖边的水车,乐之扬忽然有所领悟。
刁斗声急,忽到五更。叶灵苏呵暖双手,俯瞰城下,过了良久,抖去肩上雪花,失望道:“走吧,今晚不会来了!”
她转身离开,忽觉乐之扬没有跟上,回头一瞧,乐之扬斜倚女墙,侧耳聆听,忍不住问道:“听见什么?”
乐之扬竖起食指,小声道:“下面有声响。”
叶灵苏一愣,走到女墙边,功聚双耳,凝神听去:风雪呼号中果然夹杂叮当声响,低头望去,城下漆黑一团,恍恍惚惚,似有黑影晃动。
“出来了!”乐之扬压低嗓音,“人不少!”
叶灵苏心子怦怦狂跳,她几乎小瞧了对手,耿炳文不愧开国名将,用兵谨慎,耐性过人。黎明时分,夜最浓,天最冷,守军最为懈怠,此刻破土攻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不留神,北平必然失守。
想到这儿,她冷汗迸出,匆匆召集众将,接连发号司令。
为防打草惊蛇,城头偃甲息兵,一切如常,谯楼飞檐上挂着数盏气死风灯,火光摇晃,在风雪中奄奄欲灭。
施南庭、杨风来指挥数百民夫,齐力转动湖边水车,湖水夹杂冰块,进入大锅煮沸,而后顺着皮竹造成的水管送上城头。
南军开始架设云梯,刀剑撞击铁甲,发出一串低鸣,更有将官发怒,压低嗓子训斥士卒,话才出口,就被风雪吹散。数不清的黑影从坑道里钻出,影影绰绰,呼出团团白气,交融蒸腾,如云似雾。
叶灵苏发出号令,数百根粗大水管对准坑道方位,突然开塞防水,白花花的水柱滚滚而出。南军锐卒刚上云梯,就被淋了个正着,当日乃是终年极寒之日,此时又是一日中极寒之时,呵气成冰,捉刀堕指,水从竹管喷出还是滚热,淋到士卒身上,已是温温凉凉,再经风一吹,倏尔化为薄冰,奇寒彻骨,诸军哆哆嗦嗦,纷纷掉落云梯。
水车转个不停,竹管飞珠泻玉,流水落下城头,直如数百条水龙飞入人间。
水为万物之母,然而隆冬时节,却成了最为歹毒的利器。南军锐卒浑身湿透,凝霜结冰,冻不可忍,试图退回坑道,哪知水流汹涌,顺着出口灌入坑中,无人不湿,难以落足。又因低于地面,水势渐长,内涝成灾,诸军乱成一团,前行者凝结成冰,后进者泥水翻滚,黑暗中你退我挤、应对乏力,任凭水势漫涌,不知不觉地灌满坑道。,!
nbsp;“繁华一梦,万物成空。”渊头陀长叹一声,左脚抬起,落下之时,已到铁木黎身前。
“得罪!”渊头陀扬起右手,轻飘飘一指点出。
耿炳文元气大伤,连日闭营不出。叶灵苏心生疑惑,让乐之扬在谯楼上竖起一根数丈长的竹竿,腾身跳上,站在竿顶上窥望敌营。
瞧了良久,叶灵苏下来,乐之扬问道:“瞧见什么?”
“不清不楚!”叶灵苏说道,“有士兵从帐篷里向外运土。”
乐之扬惊道:“莫非在挖地道?”
叶灵苏白他一眼:“你还不笨。”
二人下了城楼,叶灵苏召来谷成锋,耳语数句,谷成锋快步离开。乐之扬好奇道:“你跟他说什么?”
叶灵苏道:“你耳朵比狗还灵,不会偷听么?”
乐之扬叹道:“我哪儿有那么无耻。”叶灵苏轻哼一声,说道:“谁知道呢?”
不一时,谷成锋一溜烟返回,笑嘻嘻说道:“成了!”转身就走,乐之扬还在发懵,叶灵苏拽着他的衣袖跟了上去。走不多远,来到一处城墙根下,几个士卒正在挖坑,花眠站在坑边,手拿绳索,末端栓了石块,吊到坑底,而后取回,用尺子量过,向叶灵苏含笑点头。
谷成锋递过一个器皿,形如喇叭,上小下大,两端用薄纸密封,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叶灵苏接过器皿,递给乐之扬。
“什么?”乐之扬接过器皿,一头雾水。
“地听仪!”叶灵苏说道,“贴近地面,能听数十里远近。众人中数你耳朵最灵,这样的活儿非你莫属。”
乐之扬摇晃器皿,嗡嗡嗡声如蜂鸣,叶灵苏忙道:“别乱晃,当心坏了。”
乐之扬一笑,摇晃间,听其声而知其形,地听仪的构造他已了然于胸,暗服东岛之能,跳进坑里,将“地听仪”贴紧地面,闭目凝神,灵觉扩散蔓延,蛇眠鼠奔、虫豸潜行,无不尽收耳底。
听了小半个时辰,乐之扬跳出土坑,凝重道:“南军的确在挖地道,而且不止一条。”
叶灵苏微微动容,忙问:“有几条?”
乐之扬屈指一算:“六条,分从不同方向逼近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