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汉以来,为我汉家造成隐患、带来麻烦的,并非是纯粹的诸刘宗亲,而是宗亲诸侯。”
“如果连太祖一朝的异姓诸侯也算上,那这‘宗亲诸侯’的‘宗亲’二字去掉,其实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换而言之:我汉家的隐患不是宗亲,也不全是宗亲诸侯,而是割据自立、尾大不掉的诸侯藩王。”
“无论是如今的宗亲诸侯,还是太祖皇帝毕其一生心血铲除的异姓诸侯,都是因为其尾大不掉,才对我汉家宗庙、社稷造成了威胁,而非是因为他们姓‘刘’。”
“真按赵卿所说的话,朕倒是要问问了。”
“——韩信,刘姓乎?”
“——臧荼,刘姓乎?”
“——黥布,刘姓乎?”
···
“至于赵卿所说的外戚,朕也有些许不解。”
“——作为鲁申公的嫡传弟子,秩二千石的当朝《诗》博士,赵卿,难道不知道外戚,是因何而存在的吗?”
“难道赵卿饱读诗书,读懂了千百年前的大道理,却没读懂这人世间活生生,这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孝惠一朝,吕氏擅权,这确实是吕氏外戚的过错;”
“但赵卿为何绝口不提:如果没有诸吕为依凭,孝惠皇帝未冠之年,根本压不住满朝开国元勋呢?”
“吕太后掌权,也是一样的道理:少帝、伪帝别说是‘未壮’了,其即位之时,甚至都还没到六岁。”
“连封王的年纪都不到,就坐了我汉家的皇位,若母族外戚再不强硬一些,这宗庙、社稷,还能姓刘吗?”
···
“赵卿还说,太宗皇帝在位,齐系作乱,刘鼻也暗怀鬼胎,薄氏外戚更出了个祸乱朝纲的薄昭。”
“那敢请问赵卿:如果没有薄昭这样的母族外戚,太宗皇帝,又如何能圣君临朝、大权在握——又如何能成为‘太宗孝文皇帝’呢?”
“要知道当年,太宗皇帝自代地入继大统,可是连自己的禁军都没法掌控,连卫尉都无法任命,只能退而求其次,任命宋昌为卫将军,这才确保了自身安危。”
“后来,更是外戚薄昭履立战功,才让太宗皇帝威仪自固,不用再给陈平、周勃等老臣掣肘。”
“赵卿难道要因为薄昭后来的骄纵,就否定薄昭一生的功绩吗?”
“还是说你儒家,就喜欢揪着一个人的某一个过错,就将这个人贬低的狗屁不是???”
···
“赵卿还提到了先帝。”
“——先帝在位年间的事,朕,应该还是有话语权的。”
“外戚窦婴,在吴楚之乱中任大将军,固然是因为背靠太后;”
“可窦婴为大将军,难道没有完成先皇的嘱托,确保荥阳敖仓的安全,并掣肘了齐、赵之兵吗?”
“诸窦外戚,南皮侯、章武侯,固然是太宗皇帝恩封;”
“可魏其侯窦婴,难道不是因为战功赫赫,而得立为侯的武功侯吗?”
“在我汉家为官,吃我汉家的禄米,赵卿一介文士,怎敢欺一以武立勋得侯的功臣?!
”
说到最后,刘胜面上神情虽澹然依旧,但语调中,却明显带上了些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