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顺利收成倒是不枉一年辛苦,可是现在可咋整,好不容易能卖钱了,塘满了。
这山上的水要是再下来,高壮的成年人都不敢下这淤泥塘,何况鸡头米这作物娇贵,动不动就烂。
何豆米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她不由费解道:“刘老头拿村里给的补贴再种种地,日子不是过得好点了吗?他怎么会想到在这种鸡头米?”
“还不是她闺女说那玩意卖的好有市场。”
年轻人摇摇头,老神在在地说:“老头在城里安家的闺女给他生了个孙女,鸡头米收成好的话他打算给小孙女去打个金手镯,他说他这个当爷爷的也就最后这两年还能干得动,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龙刚港村,时不时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前些年有几次洪水还冲掉了好些田地,幸亏村民对这种事情有经验,生命不会受到什么威胁。
但是因为这种自然灾害的存在,不管怎么努力他们这里的经济都发展不起来,除了家里有小孩在外面打工的人家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其他人就是得过且过吧。
包括这年轻人先前也是在外面打工挣钱的,可最近这些日子家里老人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放心不下又没法像何豆米那样有能力请护工,这才回来照看老人。
对于刘老头家发生的这点事,他们村民都是同情,也都过来劝他不要贸然行动。
何豆米又问:“那你们现在这么多人在这是要做什么?”
年轻人解释说:“刘老头舍不得塘里那些鸡头米,说什么都要在今晚把它们都割上来。但是你也知道这东西根本保存不了多久,除非是剥出来冷冻。可市场上很少有人买剥好的,冷冻过的价钱也贱。”
摇摇头,他又把大灯戴在头上,“老头年纪大下不了水,我们就先去帮他把剩下的鸡头米都收上来,剩下的事之后再说吧。”
年轻人快步走了,留下何豆米和云胡震几人心绪万千。
何豆米还好,云胡震是完全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在这种天气下水,只为了挽救一小泥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几千块钱的鸡头米。
一时间他心里都五味杂陈的。
下水的年轻人中年人不少,他们大半个身子淹在水里,从底下捞出割下鸡头米往岸上丢,没一会岸上已经有好些长得饱满的鸡头米了。
难怪来的时候看不出来这里种了什么,原来是下下来的雨已经把这样珍贵的食材淹在底下了。要是再多淹一会,这一塘的鸡头米都得烂掉。
岸边很快堆了好些鸡头米,坐在泥潭边的老人动了,他有些艰难地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他对想要扶他的人摆摆手,“你们不用管我,我去拿几个麻袋回来,没事没事,这些东西还活着就好。”
他的声音是沧桑喑哑的,等他走进了沈妤妤才看清他的容貌。
很苍老的一张脸,眉心紧紧地拧着,脸上像是有深深的沟壑横着。他的眼睛是沧桑湿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对着荷塘的时候落了泪。
沈妤妤对他的脸感到陌生,但是又觉得很熟悉,因为龙刚港的很大一部分人都长了这么一张勤劳却贫穷的脸。
她动了恻隐之心,刚要往前走时,何豆米已经先她一步走到了刘老头面前。
看到比自己还高了不少的年轻姑娘挡在自己面前,刘老头先是一愣,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后才惊讶地笑起来,“这是阿凤吧?好多年没见都要认不出来了。”
“听你奶奶说你这趟回来是要结婚的,我还没找到什么机会去看你一眼。”刘老头好像忘了伤心事,伸出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比了一下,“那年你离开村子的时候就这么高,好好的一小姑娘营养不良,现在好呀,出落成大姑娘。你和我家小蝶一般大……”
刘老头沟壑纵横的脸上笑意很深,却有些凄凉,说到女儿的时候声音都轻下去。
何豆米说:“听说小蝶当妈妈了?恭喜。”
刘老头又笑了笑,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他走到塘边一手抓起两个鸡头米回来往何豆米手里塞去,“刘大伯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就这些,趁着新鲜煲汤煮粥吃,好吃。”
何豆米想躲开手,却是被刘老头塞了个满怀。
辛勤一年没得到什么回报的老农民,到了这时候了还在往小辈怀里送东西。
何豆米悄然红了眼眶。
“大伯,剩下那些怎么办?”何豆米低着头轻声问,“现在山路被封,出不去卖。”
鸡头米又被叫做芡实,这是长在浅沼泽泥塘里的一种珍贵食材,这种食材不仅生存条件苛刻,就连对保存条件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剥开后的鸡头米水分蒸发,在常温下三到四个小时就可能出现馊味。
大家吃这个都是为了个“新鲜”两字,所以刚摘下来的鸡头米通常能卖个很好的价钱,可是这里是龙刚港村,一个出去就要花好几个小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