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
“真乃好酒!”
“这骨子入口绵长,清冽的劲道真是丝毫不下当年!”
“也亏得老鬼有心,竟珍藏了这等佳酿。”
众人饮尽碗中烈酒,纷纷交口称赞起来。
尉迟德百感交集,其实他也就是刚过不惑之年,乃是近些年在军中成长起来的少壮派的代表人物。
而他能够在诸多青壮将领之中脱颖而出,青云之上,并蒙受礼亲王的特别看中,虽是同他治军有方离不开,可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曾经有八千兄弟同他一起驰骋南疆,屡立战功。
“诸位兄弟,这第三碗酒,我尉迟德想敬你们。”拎起一坛未开封的剑南火烧春,拍掉封泥,尉迟德亲自为每一位曾经并肩的麾下兄弟倒满了酒。
“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尉迟德如今是做了高官,领了这怀化大将军之职。可我最难忘的,永远都是我们征南十年,那最为艰苦卓绝的岁月。”
尉迟德率先饮尽碗中烈酒,“敬诸位兄弟,敬诸位手足同袍!”
虽是数年未见,几碗烈酒下肚,众人之间哪怕有多人已是许久未见,也是很快的再次熟络起来,互相之间聊的热火朝天。
而最当中的位置,也被他们刻意让给了孙乾和尉迟德二人。
孙乾看到尉迟德鬓角竟然生出了许多白发,原本有些回避的眼神也不由得露出了不少担忧的情绪。
“尉迟将军,六年多没见了!你可还好啊,怎么苍老了这么多?”孙乾问道。
“你小子还知道关心我啊?”尉迟德反问道,“几年不见,连句尉迟大哥都不叫了?”
这几年来,尉迟德虽是官路亨通,青云直上,可他过的却并不顺心。他率领金吾卫回返长安,卫守京师已近八年,可这八年间,他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金吾卫甚至十六卫禁军一点点的衰弱下去。
自从他从长安武院毕业,二十岁入禁军之后,便一直在左金吾卫军之中。那时候的金吾卫其实已有衰败之态,可他临危受命,短短两年后便领着一只焕然一新的金吾卫南下平叛。
那时候的金吾卫便是皇朝禁军的脸面,也是天下将士的楷模。
一夜疾驰数百里,神兵天降敌营。
一日之内,连克叛军十八座城池。
以少打多,八千将士全歼敌军三万大军。
……
桩桩件件,便是金吾卫所取得的无数胜利,当时的南疆捷报甚至堆满了皇主的御书案。
便是一向张扬跋扈,有“天子御林”之称的左右威、武四卫,那时候也远远被左右金吾卫的声势盖住了锋芒。
只不过随着金吾卫大军班师回朝,他们出征时候的数万将士,也仅仅只剩下了数千之众。无数高门大伐便争先恐后地将自家子侄安插进金吾禁卫之中。
短短数年,曾经的无敌铁军便再不复往日神勇无敌之姿。随着无数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的黯然退役,以及许多青壮将领被排挤残害,,便是尉迟德当时也萌生了隐退之心。
可尉迟家荣辱沉浮数百年,身为他祖父的家主自然是无法允许尉迟德的这种想法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尉迟德这个曾经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一身慷慨报国之志,迫于家族压力。也不得不尽数被他深埋心底。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护住自己的至交好友,孙定坤。
孙定坤之死,他尉迟德甚至都不敢说问心无愧,因为他那时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杨国忠想要对他不利。只不过尉迟德低估了杨国忠的无耻,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人会对同僚下手,还这么不择手段。
可怜孙定坤,一代诡谋帅才,在南疆那般恶劣的情况下,尚且经常可以以少打多,转危为安,最终却是死在了毫不设防的自己人手中,葬身在山贼乱刀之一。
左膀已折,尉迟德来不及悲痛,便想着一定要护着自己另一个心腹爱将,孙定乾。
一边是朋友之义,他虽是好不容易安抚下孙定乾冲冠一怒为弟弟报仇的情绪,却也在无形中使得两个人的友谊产生了极大的裂痕。
孙定乾为人至孝,好勇任侠,为了旁人他尚且不惜命,亲身吸毒,若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他又怎会贪生怕死。
如果不是尉迟德苦苦哀求,甚至搬出了自己的母亲,孙定乾当年早已怒斩了杨国忠。
可另一边却是不可避免的家族的施压,同时也有着来自整个陇右勋贵利益集团的压力!
尉迟德即便有心想要为孙定坤讨个公道,却是实打实的寸步难行。
看着孙定乾日渐消沉,终日饮酒,尉迟德看在眼里,也是心痛万分。那也是尉迟德最痛苦的一段时间。
他觉得自己变了,在他投军之前,甚至在他回长安之前,他都是那个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尉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