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亲自测试。戴上头盔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走入了一间老旧的客厅。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角落里,一台录音机正播放着童谣。然后,一双粗糙却温柔的手轻轻落在他肩上,动作笨拙地试图系蝴蝶结。
“小桐……今天爸爸学了新花样。”一个声音响起,沙哑而紧张,“你看,像不像一朵花?”
张凡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不是表演,是一个父亲憋了三十年才敢说出的温柔。
“成功了。”阿?看着脑电图,“这是真实的自我暴露,不是模拟输出。”
他们立即将协议送往北京。
三天后,林岚来电,声音颤抖:“他完成了全程。结束后一直握着设备不放,嘴里念叨‘原来我也能给她一点东西’。当晚,他主动要求写遗嘱,第一条就是??把他所有财产捐给‘共生理事会’,用于建立‘迟来之爱’专项基金。”
舆论再次震动。
曾经质疑“情怀无用”的媒体纷纷转向,称其为“中国式亲情的现代救赎”。更多家庭开始申请参与“回声计划”,其中包括一位曾家暴妻子的退伍军人,他在体验女儿对“爸爸回家”的恐惧记忆后,跪地痛哭,自愿进入心理矫正程序。
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九月中旬,国家科技部联合卫健委召开专题会议,邀请张凡团队汇报“心象系统”的社会应用前景。会议室里坐满了官员、院士、企业代表。
一位白发老专家开门见山:“你们的技术感人,但我必须问??它能否标准化?能否量化疗效?能否纳入医保体系?”
张凡没有急于回答。他请工作人员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自闭症少年坐在教室角落,始终不愿与人交流。母亲含泪讲述:“他从不说爱我,哪怕我知道他心里有。”
接着镜头切换:少年戴上“心象终端”,进入母亲视角的世界。他“看见”她在凌晨四点起床为自己熬药的身影,“听见”她在阳台偷偷哭泣时压抑的抽噎,“感受”到她每次拥抱时加速的心跳与克制的力度。
体验结束,少年突然起身,走到母亲面前,紧紧抱住她,第一次开口:“妈妈,对不起,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你在疼。”
全场寂静。
半晌,那位老专家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轻声说:“或许……我们需要重新定义‘疗效’。”
会议最终达成共识:“心象系统”暂不纳入传统医疗评估框架,而是作为“社会情感基础设施”试点推广,首期覆盖十个省份的特殊教育学校与临终关怀机构。
走出会场时,夕阳正洒满街道。张凡接到王振国最后一通电话。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张医生,我梦见小桐了。她说,爸爸,我们一起去看海吧。你知道吗?海的声音,原来是笑出来的。”
两天后,王振国安详离世。
遵照遗愿,他的骨灰被撒入洱海。仪式当天,全国二十个城市的“心象终端”同步启动“星光回响”特别程序。成千上万参与者在同一时刻闭上眼,将自己的温暖记忆汇入公共频道。
那一夜,系统生成了一幅虚拟星图??每一颗闪烁的星,都代表一段被传递的爱。
而在北坡驿站,张凡独自坐在亭中,耳边再次响起《星星的颜色》。这一次,旋律中多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轻轻哼唱着,仿佛从未离开。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是回声,也是启程。
秋天转深,落叶铺满山道。新的志愿者陆续抵达驿站,其中有位盲人音乐教师,带来她学生创作的钢琴曲《触摸月亮的人》。还有一个曾在战场上失去双腿的老兵,他说:“我想试试,能不能在我的记忆里,重新站起来走路。”
张凡带领他们走进“共情花园”,教他们用脚步丈量信任,用呼吸交换勇气。
某日黄昏,他收到一封纸质信件,邮戳来自西藏阿里。
展开信纸,只有一行藏文,扎西译了出来:
“你说光有很多种颜色,可你知道吗?在海拔五千米的荒原上,有一种风,吹过经幡时发出的声音,就是慈悲的模样。”
张凡笑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金光照下,如同神谕。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只要有人愿意倾听黑暗中的低语,愿意相信看不见的光,那么,医路坦途,便不在脚下,而在每一次伸手相触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