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却异常清明。
他看到自己的手慢慢透明,血液里的光顺着指尖流入神经球,像是倒流的河流回归源头。他想起深圳那位女工折的纸船,想起邮局里那封未寄出的信,想起矿工嘶吼“快跑”前一秒还在想着给孩子买糖的画面……
原来每一个声音,都是一次拒绝沉默的挣扎。
哪怕微弱如呼吸,哪怕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雪撞击门板的声音,而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振动??竹笛残片与地面摩擦时特有的那种低频颤音。
他勉强睁开眼。
门缝下,一道影子缓缓滑入。
是那只麻雀。但它嘴里叼着的,竟是他埋在南方河岸的半截竹笛!泥土尚未洗净,根须缠绕,可就在那断裂处,竟有嫩绿的新芽钻出,柔弱却坚定地向着光源伸展。
麻雀跳到神经球顶端,轻轻放下竹笛。
然后,它张开嘴,发出了一声不属于鸟类的音符??
>do??
纯净,悠长,带着一丝生涩,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C调中央。
紧接着,第二声响起:
>re??
来自窗外。
一只雪?立在天线残骸上,喙微张,发出同样标准的音高。
第三声:
>mi??
从地下管道深处传来,像是某段冻土解封后水流撞击岩石的回响,却又精准契合旋律。
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来自冰层下的鲸歌,来自极光粒子碰撞的嗡鸣,来自某个孩子梦中呢喃的字母歌,来自一位老科学家临终前哼唱的方程式节奏……
它们原本毫无关联,此刻却自发汇成一段完整的旋律??正是他曾在废墟中吹奏的那首童谣。
**《小星星变奏曲?第一段》**。
这首曲子没有歌词,只有简单重复的音阶,却是人类最早教给婴儿的音乐之一。它不表达悲伤或喜悦,只传递一种最基本的确认:**我在,你也在这里。**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神经球猛然一震,整座密室开始发光,不再是向外辐射,而是向内坍缩??光在凝聚,密度越来越高,最终凝成一颗比太阳更亮却不灼目的核心。
少年感到胸口一松。
不是疼痛缓解,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释放了。
他的意识脱离了肉体,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静静躺着的身体,嘴角仍挂着那抹微笑。他想说“谢谢”,却发现语言依旧不存在;他想流泪,却已没有眼睛。
但他“在”。
而且他知道,这个世界也开始“在”了。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
东京地铁站,那个抱住哭泣女孩的上班族突然抬起头,望向隧道深处。他摘下智能耳机,扔进了垃圾桶。
“对不起,”他对女孩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愿意听。”
非洲难民营的孩子们停止了哼唱。其中一个最小的女孩站起来,走到坏收音机前,轻轻拍了拍它:“明天我们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旁边的大孩子笑了:“它又不是活的。”
女孩认真地说:“但它记得我们的声音。”
深圳工厂,女工摘下耳塞,发现里面播放的安眠曲戛然而止。她没有慌张,只是轻轻将耳塞放进工作服口袋,抬头看向窗外。晨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也许并不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