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趁四周无人,麻利爬上了假山的最高处。
她轻易眺见西边那两层高、面阔三间的新院子正张筵设戏,很是热闹,里头的仆妇忙得脚不沾地,缕缕行行,好比雨前搬家的蚂蚁。
再远,便是苍翠欲滴的麒苑,连着碎玻璃一块的湖泊,银灿灿的,隔开了青绿晕染的槐树林。
而天尽头,金鳞搅动血红的晚霞——昨儿,甄夫人身边婢女的细宝,就是在这时辰这地界,约自己见面的。
她殷切盼了一日,肯定不会记错。
“喂!”
底下忽传来欢畅宛转的调笑声。
“那个属猴的!”
龙雀忙低头一寻,终于,是她等的人来了。
细宝仰着下巴,双手抱胸,正笑眯眯地打量她,身后还跟了两名小厮,有点威风样子。
“对,说的就是你,眼睛溜溜看什么呢?”
龙雀有些不好意思,立马从假山顶蹦了下来,并坦诚道:“我属狗。”她顿了顿,“我阿姐才属猴。”
“哦,是吗?”细宝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也陪笑,摸着后颈:“我正盼着你过来。”
“可惜可惜,你站得那样高,看得那样远,反倒遗漏了眼皮子底下,却非高瞻远瞩,竟是因小失大!”
细宝邪气得很,偏喜欢看旁人露出局促笨拙的窘态,拊掌调侃,
“我早就瞧见你了,假山那一团黑的,当是什么野玩意儿呢,没成想,你威风,在袁府还能比猴头逍遥。”
“没有没有,我只偷偷的,不敢叫旁人瞧见,还请姑娘替我保密。”
“诶,都说了只喊我名字细宝就行,实在不长记性。”万事点到为止,她也没想太过分了,敛了半分笑容,正经道,“不闹你了,今日陪我们娘子观马球赛,回来得晚了,让你久等,还请见谅。”
龙雀可没习惯这冷不防的变脸,忙摆手:“无妨,我也是才到。”
话虽如此,她对这次会面其实非常重视,觉都没怎么睡好,午食连扒了三碗米饭,也不知滋味,这心里啊,总归揣着个念想,失魂落魄的,好容易才熬到傍晚。
这遇着了人,又嘴笨得不知该说什么。
“辛苦你了,”细宝注意到那两大筐,感叹,“这么多,不会全是给我家娘子的吧?”
“都是些寻常土物,藕、莲子、茯苓、葧荠、梨……小小心意,还请甄夫人笑纳。”
“你家里怕不是供着尊土地婆,誓要把地里能长的玩意都凑齐了?还好我有备而来,今日特地带了帮手,不然可苦累了我。”
龙雀却欲拿扁担:“哪能劳碌你们,我力气大,一人就可以扛去景明院。”
“瞧不起谁呢,钱大钱二他俩亦不是吃素的。”未料细宝直接拒绝了,吩咐那俩小厮先过来搬走那些东西,然后对龙雀道,“这会儿,二公子正与娘子说私房话,你过去多有不便。”
看她单纯,甚是不解,又补充,“毕竟是武魁院里的人,若被嘴碎的瞧见给我家娘子送东西,难免会多想,叔嫂越过郎君送礼,这算个什么事?”
“是我考虑不周了!”
“娘子的意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可你若非要当面道谢,我们再拒也显得不懂礼貌了。只是,还请你再等几日……”
龙雀忙说:“夫人肯允我谒见,已是万分荣幸,全听夫人安排。”
“暂定了初十,应当没什么事忙,这日,你只管择个自己有空的时段来景明院,记得一定先来找我。”
“好!我……我就初十那日未时左右过来,甄夫人正好午歇起,二公子大约与三公子一道,有公务在营中忙。”
“那便按你说的,来景明院报我的名儿——你没忘吧?”
“细宝,我怎敢忘。”
细宝笑了笑:“时候不早了,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