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凉,袁熙沐浴完,换好寝衣,还多披了件外袍,随意坐在案前审理军务。
窗外,忽响起一阵细碎动静。
掌灯的仓庚很警惕,连忙外出探看——原是窗沿落了只颈羽红褐沾翠的点斑林鸽。他熟练取下系在鸽足的细木管,然后递给郎主。
袁熙从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条,阅览时,渐渐变了脸色。
“明日将荀友若请来我西郊营中。”
“诺。”仓庚没敢多问,默默换了盏热茶。
虽是棘手,却势在必得。
袁熙将那绢条凑向烛焰,盯着它付之一炬。
武威郡的铜奔马也好,将军毒士也罢……
他重新拿起笔,掭饱了墨,于文牍之上挥写。
停时,外头又传来浓郁的欢声笑语。
是季蘅回来了,步履轻盈,正与丫鬟几个逗趣儿。
“娘子您就饶了我吧——”
细宝的笑声尤其阔亮,不仅如此,她甚至先一步迈进了门,没半点规矩。
直至绕过屏风,才发现里面的袁熙,是吓得深吸一口气,慌忙绷紧身板,灰溜溜躲远。
季蘅也很意外,不由得笑容阑珊:“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在襄玉坊吃酒么?”她自己倒喝了不少,不至于沾醉,但极其容易上脸,显得两颊绯红。
袁熙抬眼瞧她,似笑非笑:“原以为夫人会念想我,可听这语气,却是不曾牵挂了。”
“什么想不想的,才多久没见。”季蘅褪去披风,明晃晃地表露出不屑,她上下几辈子都对此类酸话过敏。
这时,红枭从厨房呈来早就备好的酸藕和葛花解酲汤,搁在了几案上。
季蘅只看了一眼,走到妆台前,先把镯子、步摇卸下,边问:“你要不要也尝些?”
“比不得夫人海量,我可没喝多少黄汤。”袁熙哼哼鼻子,把竹简卷好,似乎略有不悦,“知道的,是兰夜赛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替我去襄玉坊斗酒飞拳了。”
“的确想去。”她却佯作没听懂,歪着脑袋戏谑,“那襄玉坊好个快活神仙窟,有琼浆金醅,轻歌曼舞,美姬俊郎……我是无福之人,恐怕难经受。”
“这话怎么说,若真想去,改日便带你同往。”袁熙笑道,“对了,我命仓庚送去的那道脍肉味道如何?”
这不提还好,一提,季蘅就有怨气,反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偏喊他跑那一趟是做什么?”
“不喜欢么?”
“那菜本身没错,是你太刻意了。”
“什么叫刻意?”袁熙含情脉脉地看过去,分不清是佯装,抑或真的不懂。
“我若做实骜悍的名声,叫人误会你畏妻如虎,岂非更不得安生?”她叹气,“不过,这倒没什么。主要是你——大摇大摆地给我加餐,也不看看时机,这便是砸文嫂嫂的场子了,嫌她设的宴席不够吃还是怎么的?”
“确是我行为欠妥,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不过吃得尽兴,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