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有所愿,皆蒙感应,幸沐浮屠慈光,万望庇佑袁家世代簪缨,香火不绝……”
符葆堂西边,有一间小小的禅室,兰烟缭绕。自未初起,刘氏便跪于蒲团上,对着旃檀瑞像虔诚祷祝。
桓灵之时,雒阳城里住了两位异邦高僧,竺朔佛与支娄迦谶,得益于他们日复一日的译经布道,大乘佛法开始在这片土地传扬。
目下世道艰难,哀鸿遍野,无论达官显贵,抑或布衣闾左,都迫切寻求精神领域的慰藉和寄托。
前些年,太平道还闹出个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因党锢之祸隐居的袁绍被迫入仕。而今叛乱虽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仍历历在耳。
刘氏身为朝廷命妇,难免心有余悸,从此舍道问佛了。
眼瞧着日影西斜,宝鼎的三炷香皆已燃尽,瞿妙兰掀帘而入:“女君,鸿岵岭那边的祭礼结束了。”
袁家祖坟自然是在汝南汝阳,他们以山祠之,相隔千里遥祭。依稀还有点“国必依山川”,迟早把“五岳四渎”拜个遍的意思。
听闻祭祀仪式已经结束,刘氏重重叩首,就像落下打锣的关键一锤。
“君侯去了何处?又是那个胡姬侍奉?”
“不然,君侯此刻正前往幼梨院,是因听闻四公子病了。”
“如何又害病了?”刘氏微睁眼,将白玉珠串随意绕了手腕三下,叹气道,“到底母胎不足,再怎么娇养,都养不好小儿的柔肤弱体,迟早夭瘥。”
“女君慈悲,当年能宽许宿氏诞育庶子,已是深重恩惠。”瞿妙兰察言观色,趋就搀扶她起身,“只可惜,福薄之人终究受不住泼天的富贵,过于易折了。这点,若宿氏记不住,也该有人提点才是。”
主仆两人一并出了禅室,刘氏似乎不太愿提及旧事,她走到廊檐底下,眺了眼远景,夕阳下的花朵颜色格外温柔动人。
“尚儿呢?”
“三公子回府还未待足半刻,就悄悄外出,是说去了襄玉坊。”
“这才纳妾多久,那几个就留不住人了?哎,早前便听闻尚儿的后院不太安宁,没个体统……”
瞿妙兰笑了笑:“温娘子她们都太年轻,沉不住气,争风吃醋的事常有,左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眼下还惊动不了您亲自动手收拾。”
“老子的那堆莺莺燕燕已经够我烦心了,懒得再掺合他小子的。”刘氏有些无奈,叹气道,“明年四月也将及冠,该有个贤妇替尚儿好好打理。”
“尤记还在雒阳时,那年约是观看灵思皇后之侄的冠礼,二公子、三公子才多大点啊,叠在一块还没现在高。这日子过得真快。”
“快,咱们离开雒阳也有十年了,我总远念着那处的白马寺。”
“邺侯威震四海,只待北方平定,迟早能回去拜上一拜。”瞿妙兰说,“哦对了,二公子刚出府了,同甄夫人一块,说是七月半放河灯。”
“他夫妻俩倒是恩爱。”刘氏面无表情,似乎不甚在意,只道,“将《般若道行经》取来,这日子我抄抄经。”
“诺。”
太阳快要落山了,西边被烫了个金溶溶的洞,从里头流泻出橘红的火焰,没烧多久,余烬便把整片天都染成葡萄灰。
北面的漳水之上,泊着一艘点灯的船。仓庚立于船尾撑篙,红枭坐在船头燃河灯的蜡烛。
“你从哪儿弄来的?有琴、有棋,还有这个?”船仓内,季蘅正四周端看,挽了挽袖,拿起酒觚轻嗅。这里空间虽小,一应俱全。
袁熙懒懒倚坐案几前,手抵着身后的卧榻,似乎在横量这竹材的结实程度。
“谢容允办事,还没砸巴过。”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季蘅微愣了愣,离开毋极不过一年,那段日子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半晌,才开口:“他贯会享受。”
“中元忌讳多,下个月是中秋,我们不若继续用这舫,游湖赏月,彻夜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