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袁熙忽然找到了那盏莲花灯,字迹娟秀端正,是为——“愿天下清平。”
被人大声念出自己所写的东西,免不得有些羞臊,季蘅拂了拂清凉的湖水,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
“原来弥儿这般忧国忧民,心系天下。”
“也没什么想的,就随便写了几个字罢了。”
总归她又不能直接公开写什么早日回到21世纪吧。
愿天下清平。
——把格局放大,便不会出错。
可袁熙看着这五个字,久久,表情越发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沉默地放走了季蘅的莲花灯。
夜深月下,浮灯星星点点,如流光飘远。
今晚的襄玉坊,赵南屏跪坐在一阵阵五颜六色的花瓣雨中,悲切弹唱《董娇饶》: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二楼雅间的袁尚难得独酌,将那两壶酒饮去一半,才等来玄矶。
“玄坊主当真是大忙人啊,如今连我都顾不上了。”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倡姬,表情默然。
“嗐,这不是怕搅了小郎君的兴致么,”玄矶陪笑,亲自替他斟满一盏酒,“不知您唤玄娘前来,是为何事?想来咱们襄玉坊的酒啊美人啊都是一等一的好,不得劲的地方可实在猜不着。”
“不错,你这里是阆苑瑶池,连端茶送水的小婢都有几分姿色,何况那台上精挑细选的美人。”
玄矶听出点弦外之音,不由扯着脸皮:“少将军也算熟客了,理该清楚咱们襄玉坊的规矩。这里的女倡卖艺不卖身,无论看中了谁,都需得问过她自个儿。若不愿意,那只能遗憾送客;若是两情相悦了,我非但绝不拦着,还要亲自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您这是看上了谁?想将人迎进府里。”
闻此,袁尚轻蔑冷笑,他打心底就瞧不起那些女子:“下九流的消遣玩意,也配个‘迎’字?”
“哟,不过随口一说,您还认真咬文嚼字了。”玄矶可不敢得罪袁家人,转而讨好,“待会儿就让小仆送来盅新酿的酒,给您尝尝味,今番算我请的。”
“我不要酒,”没想到袁尚找她,确有事托,“但请坊主帮个小忙,必有重谢。”
“折煞奴家了,都是您一句话的功夫。能不能办好另说,怎么也得赴汤蹈火了。”
“就别跟我说些没用的奉承话。”他拿起身侧放的一样卷轴,“既然你开的歌舞坊,日日过目的美姬定不少,帮我找几个与画上相似的,不难吧?”
“我当什么呢,”玄矶佯装松了一口气,“小事小事。”她笑呵呵地打开那玉轴手卷,却在看清画上美人的脸时,失神了须臾。
美人描绘得栩栩如生,可左看右看,那分明就是照着甄娘子的脸……
她不紧不慢地合上画,早已恢复了如常表情,咂舌道,“不知郎君的画有几分真几分假,若是真的,这可是个大美人,恐怕人间难寻。”
袁尚竟也点头:“抛开性情不谈,真人要比此画美上三分。”
玄矶笑了笑,藏起眼睛里的狡黠,故意调侃:“好,我算知道了,您这是梦游幻虚仙境,结识了天上仙子。”
“旁的别多问,我只要眉眼相似就行,有一二分足矣。”袁尚自以为神秘,不愿透露太多。他绝对想不到,深闺中娇养的亲嫂嫂与那些歌舞坊的浮花浪蕊非但有过交集,还格外要好。
“那我尽力,还请郎君静候佳音。”
玄矶拿着画离开了雅间,在关上门的同时,神情骤然变得冷峻,等她回了留仙园,忙招来丹沛,私下嘱咐了些话。
很快,此事便原封不动地飘进了季蘅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