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妙兰从屏风外走进来伺候:“女君,三公子准备的那几个人已经送到后院了,他虽不太满意,只说着急的话,可凑合用用。”
“漂亮体贴又听话,这些就足够了,趁空拿捏住二郎,只要枕边风换着吹。别看甄氏现在骄纵,等哪天失了丈夫宠爱,必得向我低头三分,说不定还要抹泪诉苦。”
“女君说的是。到底二公子为您辛苦怀胎十月,血浓于水,从前那些都不过眨眨眼皮的小事,不必太计较。”
刘氏顿了顿,缓缓抿下一口茶,蹙眉:“我算计他做甚,自家孩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倒是青州那个就将回邺了,这还没年下呢!君侯之前竟从未与我议过,谁知道又各自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心思。”
瞿妙兰忙安慰:“您是大公子的长辈,他即使真的心里有怨,面上也不敢不孝。”
“怨不怨的,单看见那张脸就厌烦,更别提贪图什么孝。都快出嗣安国亭侯了,有他夫妻俩对着人家牌位尽孝的好时候。”刘氏冷哼一声,“如今火急火燎赶回来,怕是压根不想驻守青州,嫡长子嘛,心气高,眼界也高,好啊,直等尚儿来日稳坐世子之位,便是什么都督刺史,也叫他没命参配。”
自古夺嗣凶险,兄弟手足多有相残,一旦撕破了脸,就再无退路,不是胜者,便是阶下囚,没有退而求其次的后路。
连刘氏都深谙的道理,参与其中的袁尚更不可谓不明白。
午时襄玉坊,他唤了审家兄弟过来喝酒。
“眼下并无要紧的战事,离除夕还远……却听说人就快到清河了……难道邺侯下的令?”审荣咕哝着嘴,眼睛贼溜溜四处乱瞟。
“否则还能是谁,”在旁的审如陵说,“堂堂一州刺史,岂是出街做买卖,想来即来,想走即走的?”
“你懂什么!”审荣叹气,又见袁尚一直沉默地夹肉片吃,脸色阴晴不定,他挤出个笑脸,转而换成轻松的话音,道,“邺侯的心思,下臣不敢揆度,只是大公子此行甚古怪,也不拿出个正经说法,就怕青州那边遇着了什么差错,才有所隐瞒。毕竟,咱们这位大公子的名气在青州民间,可算不得好。”
闻此,袁尚才稍抬眉,用筷子点了点瓷碟的纹边:“哦?”
“您可还记得辛评,他原在青州辅佐大公子,上个月却借口抱病,匆促回了邺城。我与其弟辛毗还算交好,几口黄汤下肚,就对我说了实情——哪有什么灾病,只因辛评得罪大公子身边的嬖佞,竟就不再受重用了,他又一向心气高,故而自请离开。”审荣说,“这番倒也做实了那些有关大公子偏听偏信的传言。”
“对,还有那个混不吝的文世威,仗着是大公子的舅弟,鬻宠擅权,尤其乐安一带,为非作歹。”如陵吃菜归吃菜,不忘插嘴补充。
袁谭的短板同他的优点一样明显,这个人只会带兵打仗,缺乏治国安邦的才能。
身为血浓于水的亲弟弟,袁尚暗地里收集了不少有关大哥及其亲信的罪状,虽说诸君手上都不算干净,可谁知道独独哪样就偏批了父亲大人的逆鳞呢。
“三公子,”审荣又说,“既然过继之事迟迟未定,您不如好人做到底,推助一二。”
袁尚却抬起手,示意对方闭嘴:“在这瞎猜算什么,数日后大哥就将归家,届时都该清楚缘由。”
难得见他如此严肃,审家兄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答:“诺,公子教训得是。”
“失察就改,我要你俩嘴上那点功夫没屁用。”袁尚拿起玉壶,饮佳酿荡口,最后全吐进了自己的酒樽里,他慢慢擦完嘴,摔下巾帕,也摔下一句,“我吃饱了,两位自便。”
那二人赶紧低头,像老公鸡啄米,把青菜叶子拨来拨去。
袁尚插着腰,走到厢房门口,左右量了一圈,将滕六唤至跟前:“你家坊主近日倒是躲着我?总不见人影。”
“少将军又逗趣儿了,满邺城谁不是上赶着巴结您!”滕六忙陪笑,“坊主交代过,她即便一手忙上了天庭,另一手还得张罗您吩咐给她的要事。”
“哟,原来她老人家还没忘呢?”
“那怎么敢,必定尽心尽力,坊主一诺千金,届时包您满意。少将军,马上该到遏云唱新曲了,您要不辛苦再坐会儿?赏她一个天大的面子,也不知能否入得尊耳?”
袁尚面色缓和不少,却仍摆手拒绝:“没那个心思,改日。”
他迈出步子没走几步,忽又回头,意味深长道,“小六儿,你方才说满邺城都得巴结我?”
滕六已然慌得淌汗,却不敢表露分毫,生怕扫了贵人的兴致,只扯着脸皮答:“小的嘴笨粗俗,没受过教,若用错什么词,说错什么话,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多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