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如春,香雾霭霭。
低垂的渥绛锦帐里,两具蛇孽般缠。绞的身影正不断跌宕升沉。掩映在颤袅的烛火中,艳得快要灼烧起来。
厮磨近大半时辰,曼吟。声终于渐弱。季蘅侧卧着,瘫软如泥,仿佛浸润了整夜的醋。
袁熙抽。离之后,仍有些意犹未尽,紧偎女子的背,附耳低语。
而不安分的右手,轻轻抚过她鬓角及脸颊的汗迹,一直往下,最后停在那盈握挺秀的某处。
对方不禁嘤咛,似恳求:“饶了我罢……”
“人美,想得也美,只容你暂歇片刻,”袁熙吻着她的颈,“方才对我施了耐刑,当下该你好好受我的罚了。”
这晚,两人陆陆续续折腾了多次,恨不得把半月攒积的相思全宣泄干净,直至残灯如豆,东方渐白,才肯云收雨散。
袁熙起居一向规律,早来夏卯正,冬辰初。可今日破了例,直至巳时那卧内仍无动静,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素沁看守片刻,便令小婢立于寝户随时待命,她独自回到厢庑继续缝制牛皮络鞮——那是预备赠人的节礼,寻常样式,一尺二的底,靴靿上还精细绣了只铜钱大小的扁舟。
又过了半晌,缦双与细宝揭帘进来,后者笑禀:“如锦如钰方才过来请安,听闻郎主未醒,竟对着南窗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起身退走了。”
她们围坐在熏炉旁,正用金斗熨平整衣袍。
“倒很识趣。”素沁稍抬眼皮,目光扫向二人,莞尔道,“对了,过几日是腊八,女君那边必要设宴,谁侍饮,自有郎主夫人取决。至于外出采办年货的活计,虽一贯由我安排,今年到底不同往日,院里迎了新妇。”
细宝忙说:“娘子不是早与姐姐说过,那些旧差原该怎么张罗,便怎么张罗,凡事记得多禀告她一声就成。”
“是,夫人委以重任,我受宠若惊。不过,还想求教姑娘们,心中有无适宜人选,倘若毛遂自荐,那自然是最好的。”
能出袁府逛市集,一向爱热闹的细宝显然动容,她刚想开口,却被身边的缦双偷偷扯了衣角按住。
“不知往日谁人主持采买?”
“多是雏桐与我负责。”
“率由旧章,今年也辛苦你二位受累了。更不必顾虑娘子,她历来对这些事不甚上心。”
缦双其实心如明镜,采办年货那可是个油水满满的肥差,或许对方有意讨好,但要是真抢走了,未必不开罪于人。
“许是我年岁渐长,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总想着偷懒耍赖。”素沁调谑,“我看细宝就很不错,一股子野牛犊的蛮劲儿。”
细宝笑了笑:“原是要我跟去做苦力的?”
“怎么会,院里的役仆随你挑了带走,重物有的是人拿,你只需动脑子和嘴皮。”
听到这,缦双建议:“我看此事非姐姐与雏桐不可胜任,若不嫌麻烦,这次正好许细宝同往,她没什么经验,多跟着你们历练,下回再有相似的差事,尽量少出纰漏。”
如此也算达成共愿,皆大欢喜了。
约莫午时,那两位贵主终于肯从销魂的神仙窟里爬起身了。
暖融融的内室,气氛堪称泾渭分明,一壁是仰天翘腿,斜躺锦席的袁熙,正眼笑眉舒地捧着果篚与兵书,时不时往嘴里送橘瓣;
一壁则是怨念满腹,对坐镜台的季蘅,揉了揉酸懒的腰背,哑着嗓子吩咐缦双和绫戈搽多些脂粉,借以遮掩她脖颈间的暧昧红痕。
“郎主、夫人,权且先垫垫肚子。”素沁领着丫鬟给两位奉上用莲藕排骨炖的汤汁精华各半,微笑道,“奴婢自作主张,将早午饭并一块了。厨仓菜窖里什么都齐全,至于新鲜荤腥,现杀的鸡鸭鹅,及整只活羊,哦,今晨刚送来两尾鲢胖头,足足十余斤……不知今日有哪个胃口?奴婢好即可安排下去。”
袁熙向来不偏食不挑嘴,接过陶碗,自己舀着汤喝,并随意拿下颚一扬:“弥儿做主。”
隔了层珠帘,素沁转而望向甄夫人,依稀见她云鬓堆鸦,细腰挺直,宛如一道沉入碧潭潭池水的朦胧月影,不由痴愣了半晌,缓而揣测:“奴婢隐约记得夫人偏爱鱼肉,但昨日刚食过碧鲈,就怕腻……”
“都好,你决定吧,我许是饿过头了,没什么特别馋的。”
“诺,那奴婢便照往常的食谱来。”
季蘅弄妆得差不多了,是因接近膳时,不曾点唇,她对镜子里的自己左顾右盼,抬手碰了碰身旁绫戈的肘腕,交代说:“去将我的银狐围脖取来,又宽又软的那条,后晌外出用得上。”
缦双端着小盏,陪在一旁督促她用汤,银勺直送至嘴边,好生霸道:“天冷,娘子喝些暖羹进肚,仔细胃疼。”
季蘅推却不过,便温顺饮尽。
少焉,串珠铮淙,袁熙终将目光从尺简上的小字挪开,舒暇而来的美人像一味看得见颜色的玉兰香气闯进眼帘,含芬吐芳。他看得入迷,后迟钝问:“你要去哪?”
“大嫂邀我日昃品酒,说是去岁亲手酿的百末旨,方今开坛。”季蘅略一昂首,云髻间的银摇叶微颤幽光,翩然拢身,“新制的衣裳,好看吗?”
“美哉,吾妻倾国倾城,可怜为夫将独守空闺了。”
她盈盈含笑,柔指轻搭袁熙肩头:“昨日方归,这就心切无人寻你叙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