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嫁祸给她的!”
“婢妾即便有过这个想法,也没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
宿氏不由感叹:“竟是巧合?”
“蜡梅果并非稀罕东西。”半晌,识羽说,“左右此事,确确实实与夫人无关,您既无辜,就该学着婢妾装傻,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无凭无据的,还有沙茜阁那边挡着,大可放宽心。”
她继续压低声音,“更何况,君侯的子女虽不算太多,到底儿女双全,越宫又不甚受宠,想来不需多时,这场风波就将平息。”
……
“后来啊,又闹出人命,采商越琢磨越觉蹊跷,心里不免忐忑,便如实将那晚所历,逐一道与我知。”
聊得这样久,文悫君有些口渴,暂歇吃下半盏冷茶。
“如此,”季蘅归拢思绪,喃喃,“识姬难脱嫌疑,设或查实,那宿夫人八成也是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帮凶……”
“是与不是,”文悫君滴溜一转眼,微笑道,“嗐,我比弟妹的心肠要冷上几分,始作俑者是识羽、宿氏,哪怕胡姬,对我而言,可谓毫无干系。”
自利,却足够诚实。
季蘅原本也是这种心态,偏生事与愿违,银蕊惨死、小阿鹫的哭诉,叫她刻意回避的正义感忍不住呼之欲出了。
“听了您这一席话,诚如暗室逢灯,令人豁然开朗。”她说,“可我这儿犹有一事之要端,想陈于大嫂,不知……”
恰此时,外头忽传来几声叩响。
笃笃笃咚。
三声轻且急促,一声重且缓慢。
此乃季蘅与婢仆们约定好的暗号,表示袁熙已经回屋,目下人正待在书房。
大抵因为平日都关在院子里太过无聊,她只能将精力投入到这种看似无足轻重的琐碎中。
闻此动静,文悫君整了整她那蓝衫宽袖,似欲正身而起:“时辰也不早了,不知弟妹这会儿准备的辞论,是否值当为嫂留下,再耽误个晚膳?”
季蘅原本有些顾虑,因事涉君姑,最好字斟句酌,但想着袁熙随时可能离开书房到这鸣鸾阁寻自己,又不敢讲得多隐晦曲折,叫人一时难捉摸,于是说:“倘使当家主母趁乱逼死小婢,嫂嫂以为,天理公道何在?”
好在对方心思敏锐,只这一句,便叫她豁然亮堂了眼眸,沉吟片刻后,即问:“陷害茹姬的莫非就是刘……女君?”
文悫君素来喜欢藏巧于拙,可行事总能做得滴水不漏,这般直言不讳,语气还冒着焦急——只在扮猪吃老虎的时候演过。
可现下,是真真切切地失了稳重。
而等到季蘅颔首,她甚至无需刨根问底,竟就咬定了刘氏的罪孽。
这堆破事,在自己眼里忽然变得万分简单明晰。
拔出萝卜才能带出几层脏泥。蜡梅果的真凶若顺利被揪,那么教唆丫鬟、陷害宠姬的幕后黑手又岂能不现形?!
诚然,律法对割据一方的诸侯之妻如同虚设,邺侯更无可能因此就废弃刘氏,但只要让那人吃瘪闹心了,文悫君就觉得痛快。
这对姑妇之间的矛盾,可不比寻常人家那类鸡毛蒜皮,她们更像半空中恶斗的鹰与蛇,一个利爪钳得深,一个毒牙咬得紧。
至于识羽,早不与自己齐心了,文悫君可不在乎她的死活,自然不必帮她隐瞒什么,无论日后遭遇何等下场,皆为咎由自取。
“……弟妹,可有实证?”
“有一封银蕊留下的亲笔,暂收在我这边。”季蘅说,“那丫头被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却也有些不甘,她决心向邺侯诬告茹姬前,偷偷写了几句歉言和苦衷。那信上提了女君安排她进沙茜阁,蜡梅果事发后,又以父母性命相胁,让她不得不陷害茹姬——末尾甚至还按了血手印。”
文悫君不由问:“你是如何得之的?”
季蘅略迟疑,答:“是一小婢给我的。她与银蕊关系甚好,名与姓且不必提,肯冒险向我坦白,已是不易。若可以,我不愿将她牵扯其中。”
半晌,文悫君点点头:“有那信,也足够了。”她轻吁了口气,原本端直的背,如松缓的弓弦,稍解力,似乎自说自话,“眼下四弟病了,宿氏此刻无暇顾及其它,幼梨院倒更容易破陷些——哎,不知弟妹有何见解?”
“正如大嫂所言,宿夫人那边可先松开一条口子,或许还不知道有人想将寒酥斩草除根。”季蘅幽幽道,“而此事症结,终归是在遗棠院,思来想去,还需采姬她们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