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诚恳,虽然眼下听起来有点讽刺。
好在季蘅心态强大,并没有沮丧太久,挤出一个笑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边自我开解,暗忖:
没事的,没事的,哪怕袁家灭了,哪怕曹丕称帝了,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那道赐死的旨意颁下,我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
随着邺侯满心沉浸在扮演慈父的角色当中,宿夫人有幸母凭子贵,近来最为得宠,仿佛又回到前几年伊茹娜、夷则尚未入府的时候,不免变得有些飘飘然。
加之小买的病还没好全,需自己悉心看顾,偶尔才会去符葆堂侍膳一回,对女君已然不复前阵子那股殷勤劲儿,与越宫、识羽她们更是愈发淡了。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过久,很快在某日黄昏被打破了。
宿夫人刚给稚子喂完苦汤药,转身回寝,就碰见丫鬟雪琼蹑手蹑脚递来一封密信。
竟是出自死里逃生的寒酥亲笔。
她错愕,心慌意乱地将内容看完,甚至来不及思索,邺侯召见的命令便即刻传来了。再然后,一切真相才似连串的多米诺骨牌,轰轰隆隆倒在了众人面前。
文悫君有真本事,不出旬日便弄个水落石出,她躲在幕后,牵着几根木偶线,让采商劈头冲锋陷阵——自己倒摘得干干净净,好像袖手旁观,也很够义气,没牵扯季蘅分毫。
故而这回,季蘅无法亲临现场,目睹一出精彩的“三堂会审”,只能“听说”。
说是,采商先在未央湖边趁夜演了出大戏,命人偷袭路过的幼梨院丫鬟的雪琼,使其落水,自己再“碰巧”听见呼叫,好心把她救上岸,从此算有了过命的交情。
而后才将寒酥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在幼梨院散播开来,宿夫人当时一心照顾病弱的孩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工夫去深查;
可雪琼是个有心思的,猜测可能是识羽派人动的手,只为斩草除根,将那秘密永远埋藏,而她呢,不仅知情,甚至还是目击者,焉能不害怕?又联想起自己前阵子被黑影推入湖中,险些溺水……
这时采商再带着寒酥的亲笔信出现,雪琼早已慌得方寸大乱,求爷爷告奶奶般全说出来了。
这还没完,知道小贵伺候识羽久了,最是忠心耿耿,挑拨她无异于打草惊蛇,也压根没动过策反此人的念头,可院里的其余婢仆却都难说了,譬如那个帮识羽多次购置蜡梅果的小僮,便在采商的威逼利诱和药铺老板的指认下,不得不如数坦白……
一切妥当后,采商直接求见邺侯,将什么人证物证、口供画押,一并呈上。
“婢妾同越宫、识羽毕竟共事多年,情同亲生姐妹,不忍一个失了孩子,还要浑浑噩噩受真凶蒙蔽,亦不忍另一个被嫉妒折磨坏了心肠,继续堕落……婢妾悉力查究这些,不为别的,只想求一个真相大白!还请君侯明鉴。”
毕竟炒冷饭炒得都发了恶臭的家丑,邺侯就算再火冒三丈,为了脸面,也要硬生生憋个折半。
好在他气归气,脑子还没糊涂透,很快抓住了另一个要点:“如此说来,茹姬,又是怎么回事?果真是替罪羊?”
采商连忙伏拜于地:“婢妾不敢饶舌。”
邺侯冷哼一声,已然懂了九分:“竟这般忌惮?”
她却坚持一动不动,以无声应答。
“好了,我明白你的忧心。对外只当是本侯暗中派人查处,不叫采儿你费心费力还要遭记恨——我定护你周全,但讲无妨。”
如此,采商这才缓缓拿出那封按了血手印的遗书。
“请君侯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