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等话罢,忙顾首打断:“君舅作何打算?可有纳采田元皓的计策?”
听着有些急促,嗓门都提亮了不少。
袁熙早习惯季蘅热衷探听军政的癖好,虽不解,却也由着她,又非敌国细作,大致讲讲倒无妨。
“没有,四弟这不正病着,父帅舐犊情深,不忍离去。”
虽是意料之中,季蘅仍难掩失望:“你没劝劝吗?”
“劝?我若敢劝,那就叫薄情寡义、不孝不悌,脊梁骨都得给人戳死。”
她撇嘴,小声嘀咕:“其实四弟也没什么大病,倘若很快痊愈,君舅或许会能改主意?眼下机遇,实在难得。”
可惜这个回答是否定的。
“好与不好,在当下的节骨眼,四弟就算病得正是时候。”
“推脱的借口?”
“父帅关心四弟不假。”袁熙难得正经道,“当然,他还有自己的考量。曹氏举兵东征,众人皆以其后方空虚,司空运筹帷幄,岂会不察?必将留下精兵严守,防御未敢疏懈;而刘豫州势弱,麾下不过乌合,实难长久牵制。这邺城距许都路途算不得近,行军还需抢渡黄河……父帅谨慎,绝不会听从田元皓之言,贸然举兵奇袭许都的。”
低情商,好谋无断。
高情商,三思而后行。
而这一番话下来,季蘅几乎要被说服了。她茫然,就像拿到几页只写结果、过程全略的参考答案,在冷风中凌乱。
“可…可……”
一直以来,该是自己筹划错了?
总喜欢把那些争斗当成非黑即白的判断题,唱唱失败者的反调——想着历史上袁绍走中间这条路失败了,设法促使他改道,就能收获成功。
殊不知右边的、左边的路更是薛定谔的猫,或生或死,必需经过实践的揭晓。更甚,可能走中间的决策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怪他在别的地方出了差错……
如果对手是没名气的小喽啰,那还敢冒险一选,咬咬牙也就干了,可如今偏遇见的是“太祖武皇帝”曹操!
可叹对面历史光环太亮。
季蘅最初的打算,原是力劝袁家别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战略机会,可转念又担心,万一还是输,甚至输得更惨呢?岂非阎王要人五更死,我偏在三更就把人踹进了阴曹地府?来日史官再帮忙记上一笔,后世指不定怎么被那帮文人墨客恶意编排!
哎,头疼,果然不是当谋士的料。她深深叹了口气。
“可什么?”袁熙顺势将人抱得更紧。
却见季蘅僵着脖颈,面色惨白,半晌,才瞥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发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喜欢自作聪明?”
她先前其实有些“瞧不起”袁绍的,只因那人是官渡之战的败者,犯了愚蠢的错误,便会忍不住畅想:倘换作我,定能鉴往知来,避开一切天坑。
可细加思索后发觉,自己之所以不会重蹈覆辙,实仰赖于对历史的了解,而非本身就具有这方面的真才实学。
如又遇见历史上未曾记载的新困境,还能否做出最正确抉择?
显然,季蘅对此毫无信心。
袁熙微愣了愣,有些奇怪,只说:“弥儿当然是最聪慧伶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