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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眼见长亭外郁郁槐树连绵不绝,袁熙终与季蘅携手下了辎车。
“弥儿善加珍重,有事没事都要给我写信,多寄些来,好叫我放心。”他抚了抚妻子额间被熏风吹乱的碎发,两人站在绿荫处做最后的道别,“等我冬日里回家,若见你清减了,少不得罚酒三杯。”
季蘅显然兴致不高,只点了点头:“你也是。”
正值日中,暑热蒸腾,袁尚有些困倦,眯着眼翻身下马,煞风景地往他们那边走去。
“什么话一时也说不完,兄长还是别耽搁了行程,入夜前若到不了驿馆,恐怕要风餐露宿了。”
袁熙这才看向他,端肃道:“三弟,父帅如今领兵在外,冀州就靠你了,平日里该多研习兵法、操持防务,少与那群纨绔厮混。”
谁是纨绔?一旁的季蘅听了直撇嘴,心里默默嘀咕,好笑,或许你弟才是那个领头的害群之马。
袁尚也挑眉,不太受用这番烂熟于耳的训诫,回话时,仍带着诙谐轻松的口吻:“谨遵兄长教诲。不过,城中诸事自有审别驾、逢元图他们劳神,我只需点个头罢了。等将你送走了,弟弟先松松气,还有几场宴饮要赴。”
“认真同你讲,别嬉皮笑脸的……”
“兄长保重!”
算时间,眼下若无意外横生,赵云应该顺利出城了。季蘅便抬手扯过袁熙的袖子,开口打断:“时辰也不早了,此去路途遥远,你记着我的话……早去早回罢。”
两人脉脉对视,甚过千言万语,袁熙郑重颔首,握了握她捏在自己衣袖的手,那枚指环就像燃烧的火焰:“都记着呢……等我回来。”
遂转身,接过仓庚捧来的长鞭,利落上马,最后再深深望了季蘅一眼。
他倏尔想起建安二年闲来无事,在毋极度过的那个怡然秋天,情难自禁,以及临走之时,殷切盼望着日思夜想的人能出现在城门下送别自己……
时隔三年,终于如愿以偿。
不知何时又刮起了一阵疾风,将伫立目送丈夫远别的季蘅吹得广袖翻飞,好似一只振翅徘徊的凤尾蝶。
还能……再见吗?
或许因为风太大了,她轻抿嘴角,眼眸中泛起点点泪光。
再会。
队伍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身影仍是一动不动,袁尚有些不耐烦:“走吧,二嫂?”
季蘅微微仰面,眨去最后一抹淡薄的水雾,语气变得很冷,神色也归于平静:“有劳三弟。”她垂下眸子,回身往辎车走去。
袁尚紧随其后,还是被他瞧见了那眼角依稀的红晕。
“这有什么好哭的,”他跟在身后笑着嘀咕,“又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闻言,季蘅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低声道:“我没哭,风吹的。”
“哦,”袁尚莫名觉得有意思,故意模仿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风吹的。”
季蘅攥了攥拳头,踏上辎车后,居高临下地回头瞪去一眼,掐指算来,这位确是副要掉脑袋的骸骨:“但愿三弟流不出一滴泪,直到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