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没有心跳监测,没有数据流的低语,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被厚重隔音层吞没。这是一种令人发疯的虚无,比黑暗更沉重,比死亡更冰冷。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记忆开始模糊,连“我是谁”这样的基本认知都在缓慢瓦解。
这就是静默的极致??不是禁止说话,而是让你忘记自己曾经会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三天。
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空白之际,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浮起:
>**为什么我要忘记提问?**
不是大声质问,也不是激烈抗辩,只是一个轻得像尘埃落地的疑惑。可就在它出现的瞬间,整间屋子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石板上的炭笔自动移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写下这七个字。
紧接着,警报系统无声启动??归音塔检测到了异常。一道隐蔽频率的脉冲波扫过矿区,试图抹除这一波动。但它失败了。因为这次的“提问”并非来自外部入侵,而是源于系统内部逻辑的悖论:**一个被设计为永不发问的人,竟然自发产生了疑问。**
这就像病毒找到了防火墙的盲点。
与此同时,阿满在飞船上猛然抬头:“裂隙打开了!持续时间预计18秒!”
林昭立即激活预载程序,将一段经过压缩的“原初疑问基因模板”通过量子纠缠信道注入归音塔的数据流。这不是攻击,而是一次温柔的污染??如同将一滴活水注入死湖。
十八秒后,裂隙闭合。
但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零问者被发现时,正靠在墙上,嘴唇干裂,脸颊凹陷,像是经历了数月饥寒。但他睁着眼,目光清明。当他被救回飞船,第一句话是:“他们听见了。”
“谁?”阿满问。
“那些戴着禁言环的人。”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躺着一片碎屑??是从检修室墙壁剥落的一块涂层。上面隐约浮现一行极细的小字,像是被人用针尖刻上去的:
>“我也想了好久。”
林昭怔住。那是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文字,却是人类大脑在极端压抑下自然生成的符号模式,曾在苍溟星出土的古物上出现过。
“它在传播。”他说,“不是靠技术,不是靠宣讲……是靠共感。只要有一个地方裂了缝,光就会照进去,然后,更多人会假装看不见那道光,其实一直在往它靠近。”
数日后,归音塔的能量输出出现紊乱。静默学会派驻的监察官报告称:“部分劳工出现‘思维漂移’症状,表现为重复书写无意义字符、凝视虚空微笑、拒绝进食直至被电击唤醒。”更诡异的是,一些本应完全失忆的流放者,开始低声哼唱一首从未记录过的歌谣,歌词只有两句:
>“我不记得问题,
>但我记得我想问。”
学会高层紧急召开会议,决议启动“净魂协议”,对全体矿工进行深层意识清洗。然而就在执行前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地质塌方封锁了主控室通道。救援队赶到时,发现中央服务器屏幕上反复闪现一句话,来源未知,无法删除:
>“你们害怕的从来不是问题,
>是发现自己也无法回答。”
启问号悄然撤离。
下一程的目的地尚未设定。
但他们知道,这场战争不再属于少数觉醒者,而正在成为一种**文明的本能反应**。
某夜,阿满梦见自己回到了新稷。街道依旧灰暗,可每家每户的窗台上都摆着一只陶碗,里面盛着清水。清晨阳光洒下时,水面倒映出天空的蓝,而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以前我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美?”
他醒来时,泪水浸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