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披着长发,就这样被晾在床上,意犹未尽心生不满,见那门关上了,忍不住将枕头砸了过去,嘴里嘟囔着:“作这半截子有头无尾没良心的事!明儿再想我伺候你,可不能够了。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英吉满心苦闷,揉搓着脸面,行走在卫所附近的城巷中,前方笑语盈耳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塞上学塾,里面的孩子他大多认得。
宁娜坐在石墩上,歪头托腮问坤德:“你怎么天天一副皱眉耸眼、闷闷不乐的样子?是骑马不好玩,还是博克不好玩?”
鲁明笑着跑来:“荷姐儿没跟我们来草原,他寂寞了呗!”
坤德霍然起身,张牙舞爪道:“干荷姐儿什么事,她不来,我还乐得耳根清净呢。”
“咦,谁不知道你和荷姐儿是对冤家。”鲁明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气荷姐,怨荷姐,不见荷姐想荷姐。”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坤德咬牙挥拳,恐吓着满嘴胡沁的鲁明。
“那你郁闷什么?”鲁明一边躲拳,一边笑问。
“我见到我义父了……”
鲁明根本不信,满心质疑:“怎么可能?你义父不是为国捐躯了,你难道见鬼了!”
过了半晌,坤德叹了口气说:“我真见到他了,他有影子,还是活的……”
铛铛铛,铎铃的声音响起,孩子们一窝蜂地向课室冲去,对话戛然而止。
这番笑谈在英吉耳中过了一遍就罢了。
黛玉听着源狐姬跟踪回来,禀报的消息,默了半晌,忽地笑了起来。
英吉,竟然是你。
你也跟着那个无良萨满,装神弄鬼了。说是对自己忠诚不二,却背地里跟禛钰干这种双簧伎俩,将她骗得团团转。
源狐姬亦是愤愤,“林思政,你也太好性儿了,凭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若我是你,这样的狗男人我就不要了。”
“你也不必为我抱不平了,男人不都是一个德行,谎话连篇,满脑子只有功业名利,男欢女爱。就他这样的,天上地下还是个尖儿呢。我不要他,难道还要你不成?”黛玉横了他一眼,心知他下一句要“毛遂自荐”,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源狐姬也知道这样的激将无效,只是嫉恨禛钰实在狡猾,早早圈住了林帝的心。她看似聪悔又坚韧,一旦陷入情网之中,实则又温柔又大度。
偏偏他费尽心思,千般讨好,也不曾得到她的情。
在扶桑国做幕府将军的那些日子,妙玉与他形影不离,朝夕相伴。白天同案而食,共理朝政。夜里翻云覆雨,鱼水相欢。按理说,他大权在握,美人在怀,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午夜梦回,总会忆起苍梧乡的大雪,以及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想到佳人难再逢,眼泪就默默流了一夜。
妙玉假装豁达,见他这样也是有气的,借着孕期脾气失控,将他赶了出来。
他明知愧对妙玉,还是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海船。
林帝说得没错,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谎话连篇,百欲交织。身、心、情、欲可以四分,但总有那么一个人,与众不同,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豁出性命来保护。
思及此,再想那个英吉,薄命似自己尤甚。
英吉装扮好,再次以蒙克的身份回来,却愕然发现帐中的林帝换了一个人。
“她知道你骗了她,这会子让我与你做戏,骗那一个混球呢。”源狐姬弹着指甲,抬眸媚笑。
吓得英吉冷汗岑岑,正欲退出,又听到身后传来林帝冷厉的声音。
“若不肯干,这辈子就别来见我了。”
他一回头,只见到被大力摔下的帘子和一旋而逝的裙摆。
原本盟军的行程是明日归营,可是连日来的疲惫与伤痛,早被胜利的喜悦所冲淡。禛钰满脑子都是黛玉,马不停蹄,星夜兼程,终于赶在夜幕时分回到了斡难河营地。
一想到稍后就将与黛玉缠绵交融,禛钰浸在浴桶中的躯体,都激动得颤栗不已。要说什么讨好撩拨的话,用什么新鲜带劲儿的姿势,他都反复酝酿斟酌了几次。
堪堪洗了一刻钟,他就熬不住了,带着半干不干的水珠子,披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绸袍,奔向了黛玉的帐篷。
门帘还没放下,里头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
变脸就在一瞬间,他脚步顿在那里,再也迈不动。
一片氤氲雾色中,黛玉携了双刀在帐中赤足轻舞,裙袂飘飞,仙姿妖娆。旋身之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跌入了蒙克怀中,鸦鬓轻靠在他胸膛,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而蒙克不躲不避,猿臂一收,将人搂高,大手揉搓间,裙摆越撩越上……
禛钰呼吸一滞,是他错判了英吉,还是误会了黛玉?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一双乌黑的眼瞳霍然跌入了愤怒的深渊之中,散发出森冷狠厉的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