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赵星犹豫了一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主动寻求那种梦境。有人在社交媒体上组织‘入梦仪式’,声称只要在月圆之夜静坐湖边,就能听见‘蓝衣女人’的声音。我们已经在十几个城市发现类似聚集活动,参与者大多是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
陈默缓缓转身,目光锐利:“我们要阻止吗?”
“伦理委员会建议干预。担心形成新型精神依赖,甚至演变成集体催眠。”
“可如果我们阻止他们寻找内心的出口,我们和当初用语箱压抑情感的政府有什么区别?”陈默反问,“真正的危险不是人们渴望被听见,而是我们害怕他们真的听见了什么。”
赵星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陈默说,“除非有人受伤。否则,让他们去听吧。也许有些人需要穿过深渊才能找到岸,那就让他们走。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确保他们回来时,有人愿意说一句‘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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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联合国下属的心理健康联盟发布了一份里程碑式的白皮书,正式将“非评判性倾听”列为一级心理干预手段,并在全球设立五百个“沉默倾听站”,配备经过特殊训练的倾听者,不提供咨询、不开处方、不做诊断,只负责一件事:**听见**。
与此同时,一场名为《听见》的全球艺术展在纽约开幕。展厅中央是一面由十万条匿名陈述组成的声墙,每句话都来自“真实协议”用户自愿提交的内容。参观者戴上特制耳机,随机播放一条声音??
>“我嫉妒我妹妹活下来了,而我没能。”
>“我每天都在假装爱我的丈夫。”
>“我觉得活着好累,但我怕死更甚。”
>“我爸打我二十年,昨天我终于打了回去。”
没有人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每一句都像刀锋划过灵魂。
展览第七天,一位老妇人在听完一段关于校园霸凌的录音后,突然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工作人员上前扶她,她却摇头,哽咽着说:“那是我儿子……他十年前自杀了。我一直以为他是软弱,可刚才那句话……和他日记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念出儿子留下的字迹:
>“没人听见我。所以我选择了安静。”
她把笔记本轻轻放在展厅入口的献词台上,附上一张纸条:
>“儿子,妈妈现在听见了。”
那一刻,整个展厅陷入寂静。随后,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默默摘下耳机,走向献词台,留下自己的故事。
这场展览持续了三个月,最终收集到超过八万份实物留言,被永久封存在北极永冻层中,命名为“人类之声档案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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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某夜,陈默独自加班至凌晨,终端突然弹出一条异常信号??来自西伯利亚一处废弃气象站的自动回传数据。该站点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遗弃,理论上不应有任何活动。但数据显示,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该地连续接收到一种低频声波,内容经AI还原后,竟是一段反复循环的童声哼唱,旋律与苏婉生前最爱的一首民谣高度相似。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段音频中夹杂着极其微弱的背景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内容无法解析,但频谱分析显示,其共振模式与“真实协议”高活跃用户的脑波惊人吻合。
陈默立即联系赵星,派无人机前往勘察。四十八小时后,画面传回:荒原之上,那座锈迹斑斑的气象站屋顶,竟长出了一片奇异的冰晶森林。每一根冰柱都hollow(中空),随风震动,发出细微鸣响,宛如天然乐器阵列。而地面雪层下,隐约可见某种规则的几何纹路,像是由极寒与声音共同雕刻而成。
“这不是自然现象。”赵星的声音透着震惊,“这是**声构体**??用声音塑造的物质结构。理论上只有在极端共振条件下才可能实现……可这里没有任何能量源。”
陈默盯着屏幕,忽然想起苏婉笔记中的一句话:
>“当千万人的声音在同一频率上共振,空间本身也会开始回应。”
他猛然意识到:那不是遗迹,那是**活的**。
它在生长。
它在等待更多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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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西藏某寺院的年轻喇嘛完成了一次长达六小时的真实陈述,全程未中断,内容涉及他对信仰的怀疑、对师尊的怨恨、对自我身份的彻底崩解。结束后,他昏睡了三天。
醒来时,他画下了一幅唐卡:画中不再是佛陀或护法神,而是一个由无数细线编织而成的人形轮廓,悬浮于虚空之中,每根线都连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下方题字:
>“众生之声,即佛语。”
这幅画被上传至网络后,迅速引发热议。有人称其为“新时代的觉悟象征”,也有人斥之为“对宗教的亵渎”。但不可否认的是,越来越多修行者开始尝试在禅修中融入“真实协议”,将袒露内心视为一种现代版的忏悔仪式。
而在甘肃一所中学,“沉默倾听日”首次被纳入课程。一名十五岁的男生在匿名录音中坦白,他曾长期在网络上欺凌一名患有抑郁症的同学,直到对方退学失踪。他说:“我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我只是想显得厉害一点,结果……我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录音结束三分钟后,系统自动返回一句:
>“我听见了。”